黎扶看向前方忘川，怨氣濃鬱成海，幽綠色之中翻湧，岸邊紅色怨氣之花開的絢爛，足以說明此刻怨氣濃鬱。
    “人皇劍幡全員提升、數十萬怨鬼吸收怨氣，都不能讓忘川的怨氣減少多少……”黎扶喃喃。
    含徽眉頭皺起，又很快鬆開：“按照坤越他們的說法，滅世劫難就是指忘川傾覆。
    “兩百年前鬼煞主降世之時，忘川怨氣最是濃鬱，如今怨鬼強大，修士削弱，傾覆的危機應當是沒了。”
    他們吸收怨氣沒能讓忘川怨氣明顯減少，但一定是比之前情況好很多，隻看忘川此刻平靜就知曉，已經沒了大廈將傾的壓迫。
    而隨著時間過去，怨氣與靈氣的平衡當越來越穩固。
    滅世劫難，不存在了。
    “如果能維持自然是好的，隻要天地之間不大量增加怨氣，忘川就沒有威脅。”黎扶回憶當年見到的忘川，與如今已有鮮明區別。
    但要是突然增加大量的怨氣……
    後麵的話黎扶沒說。
    朱財神搓著金球的手一頓，小眼睛睜大，不可置信：“不至於吧？現在三千世界都很安穩，應該沒人再製造怨氣才對。”
    現在人人都知曉靈氣與怨氣的關係，除非是想同歸於盡，不然製造怨氣做什麽？
    黎扶想了想，手指間吸收著絲絲縷縷怨氣，看向他們：“讓所有怨鬼回忘川，繼續提升實力，能多吸收一些也是好的。”
    以前不知道滅世劫難與忘川有關也就罷了，如今知曉，總要多做些準備。
    修仙界滅不滅不重要，忘川與三千世界不能出事。
    崎香點點頭。
    曲山還抱著腦袋，氣鼓鼓插話：“怨氣這麽多，怎麽就不多多往我丹田裏麵鑽，讓我進階大乘？！”
    ——沒能進階大乘，執念了。
    朱財神發完傳訊符後，扭過頭，一臉嫌棄：“你要有時間嚎，還不如抓緊修煉，吸收怨氣，我們的危機還沒解除，始仙可不是善茬。”
    始仙、十大金仙，想想都頭疼。
    曲山秒閉嘴，原地盤腿吸收怨氣，還不忘將同病相憐的屠仙拉過來，讓她一起吸收怨氣。
    屠仙無奈，閉上眼睛。
    酒源等人見此，同樣跟著原地盤腿修煉，抓緊時間鞏固修為，隨時準備大戰。
    含徽已大乘巔峰，穩定修為更重要，倒是不著急修煉。
    她看向黎扶，又看向對方身側安靜站立的不妄，想想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總有恍如隔世之感。
    一樁樁一件件，壓得人喘不過氣。
    偏偏一切都有跡可循。
    含徽突然道：“黎扶，你有沒有覺得……”
    她頓了頓，輕聲道：
    “好像還有什麽是我們不知道的，始仙那麽強，十萬年前殺人皇，又一直活到了現在，他計劃周全，做了那麽多安排，親自化身沉蕭去泰明……他一路推著你成長為最大的對手，目的究竟是什麽？”
    隻是提升怨鬼修為，清理修仙界嗎？
    含徽有些懷疑。
    不妄看向黎扶，想了想還是道：
    “十萬年前最後一位人皇死時，獻祭了神魂，留下人皇劍幡，等待有人能夠帶我回來，重新改變規則……我的意識是在忘川怨氣中一點點蘇醒，始仙做過什麽，並不十分清楚。”
    提到十萬年前，不妄便是心中一痛。
    黎扶的手輕輕握住他的手，溫暖從掌心一點點透過來，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她的手總是很溫暖。
    不妄眉頭舒展，眼神柔軟下來。
    “不管他還有什麽目的，到最後終會顯露出來，我們唯一能做的隻有提升實力，強大過後，才有反抗之力。”黎扶呼出一口氣，鬱氣隨著呼吸散開。
    他們從來都隻有這一條路。
    含徽也沒有好的思路，隻能點點頭。
    忘川再次一靜。
    這時，曲山突然嚎道：“啊啊啊，我怎麽就沒進階大乘呢？！”全員提升，怎麽就能漏掉他和屠仙呢？！
    ——沒這麽欺負人的。
    眾人：“……”
    緊繃的氣息散開，黎扶揮揮手：“都散了吧，好好修煉。”
    她與不妄抬腳離開。
    崎香本能跟上去，好不容易找到人皇，自然要緊隨其後。
    朱財神一把拉住她，表情古怪：“你這就不懂事了吧，給他們一點單獨的空間，明白不？”
    崎香一頓。
    她突然想到怨鬼世界，月色之下，黎扶提醒他們別留遺憾，於是，就有了後麵那場婚禮……
    她扭頭看向馗道，後者一直望著她，目光相對，崎香眼眶漸漸濕潤。
    是了。
    危機重重，今朝有酒今朝醉，就別管明日如何了！
    她嘴角揚起笑容，想到鬼煞主與人皇，想到黎扶與不妄，竟絲毫不覺得奇怪，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便覺得他們是一個整體呢？
    另一邊。
    黎扶與不妄坐在梨樹上，不妄手指輕輕點了點樹幹，霎時梨花盛開，紛紛揚揚，在他們眼前飄蕩，一望無際的幽綠忘川，多了幾分柔和。
    黎扶放鬆下來，好奇：“當時為什麽選擇我？”
    不妄看向她，低頭拿掉她頭上的梨花瓣，嘴角露出笑：“大概是……我在你身上感受到了力量。”
    黎扶永遠不會知道，他那時候有多震撼。
    他在忘川數萬年，數不清的光陰裏見過無數的冤鬼，隻有她讓忘川波動，隻有她哪怕失去意識，依舊堅定往上爬。
    不妄對她開口說話時，已經觀察了她十年，即便那時候黎扶沒有意識，但靈魂深處的本能令人震撼。
    後來，她要上九霄。
    他帶她去，她成功登雲梯。
    失望回來後，便要自己為自己討要公道，這是一個強大而堅定的人，哪怕彼時還很弱小。
    但很快，她成了“箴言”當中的鬼煞主，在絕境之時，也能捕捉他糾結的一句話，召喚人皇劍幡。
    ——於是，他選了她。
    那不是誰選誰，而是忘川之底、絕望又痛苦的兩個人，仍心有不甘，雙向奔赴。
    之後是一路觀察她。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觀察變成陪伴與生死相托，最後，連他自己都附著於劍上，同她一道戰鬥。
    黎扶聞言，笑著搖搖頭：“你可真是，還用一桶不知道什麽的東西，騙我是孟公……”
    “我又騙不到你。”不妄看著她，桃花眼彎彎，“況且，未必沒有輪回，我為人皇時是這裏的天道，隱約能感知到外麵的混沌世界。
    “那是浩瀚的另一片天地，那裏也有規則，更完善的規則，所以這方世界天道被滅後，就不允許任何人飛升出去。”
    天道是根基，連天道都被殺了的地方，仙界絕不會引渡。
    始仙也算是……
    自作自受。
    黎扶難得撐著樹枝，兩隻腳悠閑輕晃，眼神期待：“真想出去看看，看看外麵的世界是什麽樣子。”
    不妄笑道：“待一切結束，我帶你出去。”
    黎扶看向他，無語：
    “是我帶你出去吧。”
    不妄聞言，笑容燦爛，眉眼放肆張揚，倒影著她的眼眸裏麵，星辰閃爍，“都一樣，那你可要好好帶著我，不離不棄……黎主、大人。”
    最後四個字輕咬，氤氳笑意。
    “看你表現吧。”黎扶揚起嘴角。
    梨花紛紛揚揚，兩人並肩而坐，歲月靜好。
    遠處，又響起曲山咆哮——
    “我怎麽就沒進階大乘呢？！”
    聲音在忘川不斷回蕩，震得梨花樹一顫，花瓣紛紛揚揚，落了兩人滿身。
    不妄無語，隨即眉頭微皺：“說來也是奇怪，沒有全員進階大乘，實在是令人意外。”
    黎扶眼神沉靜下來，有幾分嚴肅：“你可知道上九霄接含徽時，我為什麽沒有告訴你們……”
    “為什麽？”不妄好奇。
    “我有一個不太好的猜測，希望是我想多了。”黎扶喃喃。
    這時，一道傳訊符飛來。
    黎扶剛剛接住，無極急切的聲音便從裏麵傳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