窺見天光雲影，方知己身渺小。
    鬼斧神工般的山體，頂部掩蓋在霧霾中，順著半腰的位置往下看，卻能隱隱瞥見一圈又一圈的赤紅，環繞在山體上。
    仔細端詳，竟是粗壯的蛇身。
    來到山體最底部，流光溢彩的天坡上，此時已經圍聚了大票的人，開始向上攀登。
    時常也有墜落而下的身影，掉入湍急的河流中，被守候的同伴救起，身上的傷痕叫人觸目驚心。
    看著麵前熟悉的場景，隆科多深吸一口氣，轉頭對身後的眾人說道：
    “白師妹，你也去河邊等著，我帶他們上去，等過了天坡，你再自行上來。
    其他人準備好，能走一步算一步，可別等錯失了機緣，方才後悔。”
    說罷，他又看向了眾人，確定沒什麽異議後，率先一步踏上了天坡。
    腳底傳來熟悉的灼燒感，對於經驗豐富的隆科多來說，這種感覺已經是習以為常，但其他弟子卻還需要一些時間適應。
    初時的二三十階還好，眾人能勉強跟上隆科多的腳步，但在過了三十階過後，磨難才剛剛開始。
    踏上一階後，隆昌突然感覺前腳一緊。
    緊接著，小腿突然傳來一陣劇痛，疼得他眼冒金星，整個人開始搖搖欲墜，手腳不自覺的顫動。
    張彪亦是如此，他的心髒仿佛被人攥著，一重一輕的捏弄，鑽心的陣痛讓他額頭冒出冷汗，疼的已經說不出話了。
    至於鳳金煌，雖然沒有劇痛，但從少女通紅的臉頰不難看出，這顯然比劇痛更難忍……
    “不能停！都往上走，難道你們就這麽窩囊?要給閣老丟人嗎?！”隆科多怒聲嗬斥道，臉上卻是緊張的直冒汗，生怕這群後輩全軍覆沒，自己實在不知道怎麽和小閣老交代。
    聽了隆科多的話，不甘的眾人隻得繼續向上攀爬。
    這大概會是他們做過最後悔的決定……
    接下來的五十階中，從心肝脾肺髒，到耳目口鼻喉，身上就沒有一個地方是舒服的，每一樣幾乎都叫人崩潰。
    好不容易挺過了前一百階，身心俱疲的眾人卻是猛然想起，九十九道天坡，眼下居然才過了一道……
    沒給眾人麻的機會，折磨人的天坡又開始了整活。
    此後每過一階，就會有隨機的靈氣湧入，洗刷過全身的經脈，最終湧入丹田。
    如果是主修的同源靈氣還好，若是遇上了相克的靈氣，衝擊之痛更是讓人暗暗叫苦。
    硬著頭皮又走了五階，眾人的身軀已然是麻木了，連叫苦的力氣都沒有，仿佛任人擺弄的玩具，表情木訥的向上攀登著。
    偶爾追上一些同行的弟子，其中大部分也摔了下去，在越了二十階過後，所行的人更是寥寥無幾。
    隻是眾人都沒發覺，自己每登一階，體內古樸的靈氣便會穩固一分，原本連續突破帶來的弊端，也在這種情形下緩緩修補，逐漸趨於穩固。
    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
    行至過半，在又一道的拐角，大汗淋漓的隆科多終於停了下來，轉頭看向已經麻木的眾人，滿意的點了點頭：
    “好樣的！沒給陰陽閣丟份，也沒給閣老丟人，靈氣也消磨的差不多了，剩下的路就由你們自己決定。
    是去和那群天驕爭一爭，亦或是急流勇退，也算是小有造化，不虛此行。”
    天坡上停留的時間不能超過三十息，否則腳下就會化為虛形，直接掉入河中。
    在基本的目的達成後，隆科多依照季明的意思，將選擇權留給了他們自己。
    天豈有絕人之路?修行之道就在腳下，行與不行隻憑本心。
    足足好半響，就在隆科多準備落空時，一道身影先一步動了起來，雙目空洞、艱難的向上攀爬著。
    率先作出決定的，正是默不作聲的方正。
    緊接著，鳳金煌也喘著氣，咬緊牙關邁步向前，一點一點的向上攀爬，很快就跟到了方正後麵。
    做出了決定，眾人很快又動身，繼續朝上攀爬著。
    到了最後二十道天坡，每過一道，身上就會多一重壓力，仿佛提著一桶水，行動變得愈發艱難。
    整整六七個時辰，他們才堪堪走過了兩道天坡，後麵甚至每一階就得停下來歇一口，然後繼續攀登。
    此前不管是何種傲氣的心境，都在此時被碾得粉碎，然後丟入火爐，在不斷的打磨中涅盤重生。
    不知過了多久，體驗瀕死之際的方正仿佛看見一絲亮光。
    當他再一次踏上階後，等待他的不再是無休止的痛楚和靈氣，而是周遭傳來的詫異目光，仿佛看見了什麽稀奇東西。
    啪！啪！啪！
    “哈哈，來的可真是時候，最早上去的人恐怕都快到頂了，諸位現在過來，是準備來給他們慶賀的嗎?”
    見眾人如此狼狽的模樣，人群中的太子莫護實在忍俊不禁，大聲的譏笑道，連帶著身旁的侍衛也是嘲弄起來。
    不怪他們如此，最早上去的天驕已經爬了快兩個時辰，距離登頂估計隻有一步之遙，以方正等人的情況，怕是上去道喜都輪不上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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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陣微風拂過，眾人無力地癱倒在地，任憑周遭傳來怎樣的目光，都無動於衷。
    回過神後，隻是簡單休息了一會，在旁人嘲笑、不屑的譏諷下，疲憊不堪的方正等人又按住了山壁，開始朝最後的山頂進發。
    隆科多也沒攔著，他本來就沒指望眾人第一次就能灌頂，隻當是磨練一下他們。
    至於旁人的譏諷，隆科多則是完全視若無睹，甚至連眼皮都不想動一下。
    世事無常，意外總是來的突然。
    就在眾人交談之際，一道身影突然從雲霧中落下，被就近眼疾手快的執事接住，給放在了地上。
    眾人望著地上的身影，臉上皆是一驚——玄門弟子，也是最早登階的一批人，怎麽會突然落下來?
    等玄門眾人靠近後，這名弟子已經是氣若懸絲，用盡最後的力氣，對著長老蕭錦年說道：
    “有、有人……”
    話音未落，他的頭一歪，便徹底昏死了過去。
    見玄門出了禍，太子莫護自然是抱著看熱鬧的心情，但很快表情就僵住了。
    沒等眾人反應過來，大量的身影如同下餃子般，齊刷刷的從霧中隱現，又被一一接放在地上。
    全是六大宗門的弟子，還有驍果軍的兩位都統，竟是全落了下來。
    如此稀奇的事，實在是叫人忽視不了，很快就有人將目光投向了一旁的隆科多以及剛上來的白凝冰。
    仔細想想，似乎也隻有陰陽閣做得出這種事……
    盡管目光愈發的不善，但無論是蕭錦年還是太子莫護，居然都罕見的保持了鎮定，並沒有上前刁難兩人。
    等灌頂開始，所有人的靈氣都會解除限製，屆時自然真相大白，到時再說也不遲。
    再說，萬一打到一半，陰陽閣的弟子也掉了下來，不是平白給自己招嫌?
    於是，眾人便也隻好耐著性子等著……
    另一邊，頂著刺骨的寒風，幾人不斷尋找著前人爬過的痕跡，盡量讓自己保持舒適的動作，爬得更高一些。
    此時，爬得最遠的方正已經是精疲力竭，雙手已經被石塊磨破，滋滋鮮血順著山壁往下流，有些還滴到了鳳金煌的臉上。
    “你還行不行?別死在路上了。”鳳金煌柳眉微皺，忍不住出言提醒。
    不料方正視若無睹，依舊拚命的往上爬。
    沒人知道他為什麽這麽執著，也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
    不知為何，從剛才開始，眾人的力氣仿佛漸漸回來了一些，不再是剛攀登時那般疲憊，反而充滿了活力。
    終於，在瞥見的那一抹懸崖邊後，方正空洞的眼中仿佛多了絲光澤，任由鮮血劃過臉頰，手掌堪堪觸碰到了崖邊。
    然而，當他瞧見眼前的一幕後，整個人如遭雷擊，竟是呆愣愣的趴在原地——
    被雲層籠蓋的山頂，似有一陣金光閃過，籠罩在眾人身上，散發出特殊的氣息。
    而在山頂的中央，一道熟悉的身影盤坐於此，麵色平靜，雙眉舒展，一對眸子好似月下幽泉，正靜靜地注視著自己。
    不久後，雙目無神的鳳金煌也挺了上來，同樣被眼前的場景嚇了一跳，聲音嘶啞的喊道：
    “你、你沒死?”
    聞言，黑發青年並未回應，隻是又看了一眼地上愣神的方正，轉過身正麵“烈陽”，身上似有陣陣流光閃過。
    隨著最後的隆昌爬上來，遠處雲層間赤紅色的身影突然蠕動著。
    霎時間，有陣陣流光閃過，依次流向每個人的身邊，最終形成了淡金色的屏障。
    至此，灌頂開始。
    堅剛不可奪其誌，萬念不可動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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