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二章:目標莽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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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6年四月,鼯鼠開著桑塔納離開雲庭,沿著國道、省道,穿過數十個黑黢黢的村鎮,長途跋涉的來到了瀾詔界。
    進入瀾詔、崖渡地界後,全程就都是山路的縣道與鄉道。鼯鼠這些年已經駕車在這條路上跑了十多遍了,可謂是輕車熟路。
    平均每五六十米就遇到一個胳膊肘一樣的急彎,這種彎道被山裏人稱為“肘子灣”,沒有一定駕駛經驗的司機經常衝下懸崖。
    這一段路沒有路燈,但桑塔納的遠光燈很可靠。他在崎嶇蜿蜒的山路上把車開到時速60公裏以上,就算在大白天,這速度也夠亡命了。
    鼯鼠心想:絕不能讓普通人坐他駕駛的車子,他們擔心葬身深穀的尖叫聲能把人嚇死。
    之所以在夜間趕路,是因為鼯鼠計劃在中午十點前能夠趕到莽城,這樣他就有足夠的時間洗個冷水澡,然後舒舒服服地睡一個小時午覺。待養精蓄銳後,起來準備一些明晚幹活的家夥。
    盡管沒有任何消息顯示,鼯鼠也知道他正在趕往莽城的行程已經被一些本來不該知道的人知道了。
    在他們的這個行業裏,應該什麽都是秘密。可偏偏越是如此,事情就越快變得人盡皆知。那沒辦法,秘密從它的發源地開始,就意味著你沒辦法對所有人隱瞞。隻要有一個人知道了秘密,而這個秘密又恰好可以給他換來利益,就不要指望這個秘密不會被泄露出去。
    隻要對某人有利,他甚至可以忽略這個秘密的真假。
    所以鼯鼠不可能像特工電影007那樣,接了任務之後悠哉悠哉的出發。他必須在對方知道了秘密但還沒有做好準備之前開始行動才能掌握主動,這叫做兵貴神速。
    前方遇到一大段水泥路麵的彎道,他就加速急轉的一刹那,用右腳同時踩緊油門和刹車,單手猛打方向,完成“漂移轉彎”。下坡的時候,這個動作尤其考人,一不小心,動作大一點,真的會衝到懸崖下粉身碎骨。
    清晨的陽光從東麵升起,開車的難度反而加大了。畢竟是雲貴高原,紫外線特別的強。當眼睛適應了強烈的光線,車子突然轉到一個陰影下的山坳裏或者幾棵參天大樹的樹蔭下,瞳孔還來不及放大適應,就會在刹那間像瞎了一樣,這個時候如果遇到彎道,就隻有急刹車,改成低檔慢慢開,讓眼睛適應過來。反過來,從陰影裏開到陽光下會好一點,但是瞳孔變化的問題還是存在。
    鼯鼠沒有任何時間給他停留。
    過了崖渡地區進入德澤境就是莽城。從明朝起,這裏就被稱為“莽城”,1934年,民國政府改稱為蘆西。但市民和外界還是認同莽城這個名稱,直到2010年蘆西才正式改為莽城。莽城是德澤州州府,有意思的是,它是個少有的用!城”作名的城市,全稱“莽城市”。
    鼯鼠按照自己的計劃九點準時到達離城鎮區還有一座山的山腳,他在那個給整個城區供水的水庫旁停下車,下車點著一根煙。
    他來這個縣城足足有六年啦!
    這應該是最後一次來這個地方了,他想。
    此時陽光燦爛,驅趕了他在黑暗中趕路後陰霾的心情。湖水在微風中泛起漣漪,梳理著翠綠山林的倒影。四月初的莽城氣候宜人,加上百花盛開,姹紫嫣紅,更顯得春意盎然。
    即使生活在熱帶地區的人,也受不了這麽強烈的紫外線。清晨垂釣的釣友們已經回家了,廢棄釣竿和魚線被拋棄在水庫邊。
    鼯鼠以前釣過幾次魚,每次都空手而歸。他早就放棄了對這個“愛好”的培養。
    他從車裏拿出一個印著白色行書字體“上海”的黑人造革旅行包,把車子手刹鬆開,看著桑塔納緩緩滑進水庫。
    他從旅行包裏翻出一小包染發劑和一個暗黃色的牙套,把東西擺在地上。他點著一根煙,蹲在水邊,開始染發。
    在莽城市的另一頭郊外,兩台三菱越野車駛在前麵開道,兩台奔馳s20跟在後頭,這是奔馳公司今年最新款的v12發動機,采用w140底盤,外表寬大的進氣格柵和厚重的車身使這款車霸氣十足,被民間尊稱為“虎頭奔”。這款車連牌照要一百二十萬元,能買十台桑塔納轎車。這麽昂貴的兩台奔馳駛在山道上顯得有點突兀,也說明坐在車裏的人物身份非同凡響。
    奔馳車後麵跟著十幾輛摩托車,是清一色的走私鈴木車。騎手穿著花哨,發型怪異,但駕車十分規矩,老老實實勻速跟在奔馳車後麵。
    在摩托車後麵的還有一台豐田皮卡車,貨車後箱裝著卷成兩捆的鐵網。
    車隊開到半山腰,有順序地停在一個平壩子上,壩子被群山環繞,壩子的一側是開闊的草地,一直延伸到山腳。
    從轎車裏陸續走出來的人都聽到腳下傳來湍急的流水聲。山崖下就是莽城市與緬甸的界河怒江幹流,江水從不遠處中山鄉曼辛河處出境,海拔急劇下沉,河道突然向北急轉進緬甸。
    現在是午後,陽光從湛藍的天空直射下來,薩羅人會說“太陽烤人呢。”但隻要飄過一大片白雲,或者人站在樹蔭下,就會感到清冷。
    熱帶季候風吹過,山林呼嘯,跟河水的咆哮聲呼應,就像兩把巨大的管弦樂器同時奏響,山穀就像天然的音樂廳,響徹著巨大、悠長的回音。
    兩個被繩子綁著的年輕人分別從兩輛吉普車上被推下來。倆人都是麵色晦暗、形銷骨立,臉腫得像豬頭一般,走路像踩著浮雲一樣輕飄飄的。兩人遍體鱗傷,身上僅穿著一條內褲,幾乎被人推著趔趄而行,可見遭受了非人的折磨。
    但熟悉邊境的人都看得出來,這是兩個人是“毒蟲”——老百姓對吸毒的癮君子的稱呼。
    岩糯和六個來自省內各地區的毒梟分別從奔馳車下來。岩糯身穿淺黃色亞麻襯衣,黑色亞麻燈籠褲,徑直走到草地上站住。其餘毒梟跟上來圍在他左右,兩輛吉普車副駕座分別走下來的是岩糯的兩個副手:軍師刀老波和保安隊長汝阿牙。
    汝阿牙下車時,摩托車手們已經停車熄火。汝阿牙揮揮手,車手們一擁而上,把兩個毒蟲按倒在地上。
    六個毒梟都受岩糯恩惠,把持著薩羅向內地各個方向的海洛因輸出渠道。岩糯是邊境上最早從事毒品交易的先驅,緬甸境內不同區域、派別的的毒梟都跟他有多年的友誼,相互之間有不可替代的信任關係。
    他早已建立從緬甸東北部到德澤的毒品運輸網絡,是緬甸毒品在中國大陸銷售的唯一代理。
    整個八十年代,西南地區各地的毒品交易亂哄哄一片。是岩糯利用獨家貨源,從各地豪強中甄選出有實力、有頭腦的毒販加以扶持,幫助他們搶奪地盤,甚至不惜從肉體上消滅了競爭者。
    在消滅了阻礙後,岩糯進一步劃分每個毒梟的地盤和銷售渠道,確定各自的勢力範圍。他完善銷售製度,保證價格統一,不會發生“竄貨”行為。
    由於分工明確,渠道暢順,尤其販運安全有保障,已經全麵壓製了南部從西雙版納向內地的毒品銷售通路。甚至金三角地區出產的海洛因也在緬甸國內繞道,最終進入岩糯的販毒路線。
    毒梟們對岩糯的貨品有不可缺的依賴性,加上他處事井井有條、公正嚴明,大家對他都心服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