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停在了大將軍府，蘇琳琅被人攙扶著從車上下來。
    尉遲家一眾家眷出門相迎，蘇琳琅的眼神一個一個劃過他們的臉龐，最終定格在了外祖母的臉上。
    後者心領神會地將她領到了老將軍的床榻前，屏退了左右。
    從前的記憶中，這位外祖父高大威猛，英勇善戰，而如今的他，因為常年征戰落下了病根，躺在榻上，如同薄薄的紙片一般。
    雙眼因為枯瘦凹陷，一雙鳳目卻依舊有神，他緊緊地握著蘇琳琅的手，“你記住！繼位者必須是我尉遲家的血脈！”
    沒有寒暄，也毫無關心，更像是交付，不惜一切代價。
    蘇琳琅的心一點一點被這冷酷的親情擊碎。
    在他們的眼中家族的榮耀勝過一切。
    既然如此，那就如他們所願。
    尉遲老將軍隻給了她一樣東西——掌握尉遲數十萬精銳的虎符。
    外祖母似乎等在門口許久，見她出來，這個頭發半白的婦人，拉著她紅了眼，“公主，可千萬別怪皇後啊，她也是不得已的。”
    真是好一個不得已！他們就從來沒想過，在這吃人的皇城裏，她一個不過十歲的公主拿著這樣一個東西，此番回去，怕是連骨頭渣都不會剩，要知道她能這麽輕易出宮必然是有人同意放行的。
    “咳咳咳咳……”
    咳嗽聲從身後的房中傳出，外祖母連忙進了屋，很快，哭聲便從屋中傳來。
    蘇琳琅閉了閉眼睛，她知道這條路她再無回頭了。
    進門時，尉遲家全家相迎，再出門，門口卻隻有一個孩童在玩耍，臉上帶著笑，好像從前的自己。
    “你叫什麽名字？”蘇琳琅問他。
    孩童黑乎乎的手還帶著泥巴，他挺了挺胸膛，“我叫阿衛！保家衛國的衛！”
    “好一個保家衛國！”蘇琳琅冷笑，隨即將假死丸遞給了他，“這個東西給你，若是有一天有人要害你或者害你的家人，你便吃了它，就會有神仙來救你。”
    尉遲衛天真地衝她道了謝。
    外麵的雨早就停了，蘇琳琅回宮的馬車在路過一處偏僻之地時，卻被人攔住了。
    “公主，請留步，我家主子有話跟你說。”
    攔路的是一個小廝，順著他的目光蘇琳琅很快就看到了涼亭裏站著的人。
    又是玉瑞安。
    她在看他的時候，他恰好也看見了她。
    兩人相視，他的眼裏似有很多話要說。
    “走吧。”蘇琳琅放下窗帳，吩咐道。
    眼見著馬車又一次出發，玉瑞安臉上一愣，“公主！”他邊喊邊追了上來，隻是麵前的馬車卻再也沒有停下來過。
    如今與她有牽扯的人都不會有好下場。
    禦書房裏，崇宗皇帝坐在桌案前，筆尖在一封又一封的奏折上劃過，專注又果斷。
    一筆定得也不知道是誰的生死！
    “父皇，這是尉遲家的虎符。”蘇琳琅將還沒捂熱的虎符遞了上去，“外祖離世時將它交托於我。”
    筆尖一頓，崇宗放下了奏折，抬眼看著這個許久未見的女兒，五年未見，她還真是越發像自己了，也越聰明了。
    “你想要什麽？”他問。
    蘇琳琅重重地磕下頭，“我會帶尉遲家所有人遷徙到禦城，還請父皇網開一麵。”
    禦城是邊境之城，禦城之外皆是蠻族，尉遲家一家老小先不說能不能到那裏，即便是到了，隻怕這一幫老弱婦孺也撐不住。
    果然，在沉默許久後，她終於等來了崇宗的一聲：“好！”
    從禦書房出來，蘇琳琅並沒有馬上回宮，而是徑直去了皇後的宮殿，去這個自己從小待到大的地方，見她這個世界最親的親人。
    然而守門的姑姑告訴她，皇後並不在宮裏。
    幾乎不用多想，蘇琳琅便知道她去了哪裏，腳下疾馳，不知道跌倒了幾次，蘇琳琅才跌跌撞撞地跑到了賢妃的寢宮。
    宮中，賢妃娘娘靜靜地躺在床榻上，旁邊是倒了一地的宮人，無一例外的，身上全是鮮血，有個小宮人還在掙紮著起身。
    皇後娘娘手裏拿著帶血的匕首，端坐在主位上，依舊端莊，像是早就知道她會過來，她笑著衝她張開了雙臂，如同小時候一樣。
    蘇琳琅微微一頓，隨即撲了上去。
    皇後娘娘附在她耳邊，輕聲問：“琳琅，你會怪母後嗎？”
    “不怪。”
    話音剛落，隻聽“噗嗤”一聲，匕首刺破了血肉，深深地沒入小腹。
    “那就好，母後的阿琳終於長大了。”
    皇後娘娘臉上露出了釋然的笑容，她伸手幫她理著鬢角淩亂的發，用盡所有力氣，“九鳳之人，吾兒千萬不得放過。”
    說完，她伸著的手緩緩垂落。
    她的母後以身入局，用生命給她上了最後一課。
    隻是命格這種東西，她蘇琳琅從來都不信！
    她冷笑著拔出了那把沾了血的匕首，鮮血濺灑上了她的臉頰，她仿佛絲毫未覺，轉身又用匕首抹過了那個掙紮著的小宮人的脖頸。
    當晚，賢妃刺殺皇後被賜了毒酒，八皇子寄養在趙貴妃名下，老太傅得知後氣得吐了血，再也沒能站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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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夜之間尉遲將軍和老太傅雙雙去世，整個朝局轉變的猝不及防，崇宗趁機清洗朝盤，將自己的人納了進去。
    後宮亦然，趙貴妃重掌鳳印。
    與此同時，另一則消息被人傳得沸沸揚揚，丞相府小姐玉瑞雪乃是天生鳳命，得之者得天下。
    此消息一出，丞相府幾乎被人踏破了門，而原定給玉瑞雪定的那家公子卻在一次出行時被人暗殺。
    蘇琳琅離開的那日，天空淅淅瀝瀝地下著小雨。
    宮門口，趙貴妃一襲紅色的後服，早已等在了那裏，“公主，禦城之地，路途遙遠，天色轉涼了，還請喝了這杯茶暖暖身子。”
    “多謝娘娘。”蘇琳琅執起那杯冒著熱氣的茶，一飲而盡，沒有一絲猶豫。
    趙貴妃這才滿意離開。
    宮門外，玉瑞雪和五皇子早已等候在那裏，昔日好友再見，玉瑞雪頓時紅了眼眶，“琳琅，可不可以不去？”
    蘇琳琅幫她擦了擦金豆子，“瑞雪，我還會回來的。”
    “你說真的？”小姑娘哭紅了眼睛，像隻傻兔子。
    蘇琳琅勾唇，“當然是真的。”
    隻怕到時，血染皇城。
    玉瑞雪吸了吸鼻子，“父親和我哥他去了宮中，暫時回不來了。”
    蘇琳琅點頭，又轉向了一旁的五皇子，“如今外頭瘋言瘋語眾多，五哥，拜托你多多照顧瑞雪了。”
    五皇子挺著胸脯，變了聲的嗓子有點像大公鴨子，“放心，我一定會用命相護。”
    蘇琳琅最後看了他一眼。
    趙貴妃一家獨大隻是暫時的，崇宗需要的是新的平衡，這些人中，沒有人會比五皇子更加適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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