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5章 收縮防線

字數:6029   加入書籤

A+A-


    “快點,沒撤離的趕緊撤離!尤達軍隊馬上就要來了!”
    鎮中心的鐵鍾還在風裏晃蕩,發出嘶啞的嗚咽。
    起義軍士兵們舉著火把在石板路上奔走,嗓音喊得嘶啞——遠處,黑沉沉的烏雲壓得很低,偶爾被火炮的火光撕開一道口子,映出鎮外田野裏翻湧的黑煙,像一條條被燒著的巨蟒,正朝著鎮子蜿蜒爬來。
    鎮民們拖家帶口地湧向鎮東門,老人佝僂著背,把破舊的羊毛毯裹在孫女頭上,鐵匠背著打鐵錘,懷裏還抱著半袋燕麥,走兩步就回頭瞅一眼自家冒煙的屋頂。
    最前頭的小姑娘攥著半塊黑麥麵包,邊啃邊抽噎,她的母親拍著她的背輕聲哄:
    “別怕,咱們去帕多瓦,那裏有閔采爾先生的軍隊,他們會保護咱們。”
    扛著包裹的鎮民們排成長隊,踩著泥濘的土路往帕多瓦方向挪動。
    所有鎮民撤離後,起義軍支隊長吹響了哨子,起義軍士兵們迅速散開,進駐鎮子外圍早就挖好的壕溝。
    這些壕溝是上個月連夜挖的,深不過兩米,寬夠兩人並行,溝壁用木板臨時加固,上麵蓋著濕漉漉的草堆——雨已經下了三天,茅草吸飽了水,沉甸甸地壓著,倒比想象中更隱蔽。
    遠處突然傳來馬蹄聲,由遠及近,踏得泥地啪嗒作響,士兵們立刻繃緊了身體,手指搭上手弩上的扳機。
    “別動!”
    支隊長低喝一聲。
    “看旗!”
    馬蹄聲停在壕溝外百米處,為首的騎兵舉著地上天國的白底彩虹旗幟,身後跟著五六個同樣風塵仆仆的騎兵。
    他們翻身下馬時,支隊長已經趴到了掩體邊緣:
    “什麽情況?”
    “赫爾支隊全員犧牲了。”
    騎兵的聲音沙啞得像砂紙摩擦。
    “他們在河流上遊兩裏處把橋炸斷了,但尤達的先鋒部隊已經繞道南邊的淺灘,最多兩個小時就能到這兒。”
    他頓了頓。
    “你們這個支隊需要至少堅守一周,為撤離爭取時間。”
    壕溝裏安靜了一瞬,支隊長盯著騎兵看了半晌,最後隻點了點頭:
    “願我們全員能魂歸天國。”
    騎兵們沒再多說,翻身上馬消失在雨幕裏。
    鎮外的風突然大了起來,裹著雨絲灌進壕溝。
    士兵們重新趴回壕溝內,誰都沒說話,支隊長摘下鍋盔,用袖子擦了擦帽簷上的水珠,轉頭看向身旁的年輕士兵——那孩子不過十六七歲,嘴唇凍得發白,懷裏還揣著半塊沒吃完的黑麥麵包。
    “支隊長。”
    年輕士兵突然開口。
    “天國有什麽啊?”
    支隊長愣了一下,低頭看著他:
    “不知道。”
    “那……在天國能吃飽飯嗎?”
    那士兵又問,手指無意識地摳著麵包渣。
    “應該可以。”
    支隊長含糊地答,他確實沒見過什麽“天國”,但總不能說“我不知道咱們死後去哪兒”。
    “那您剛加入起義軍的時候,那些老起義軍是怎麽跟您說的。”
    支隊長望向雨幕深處——三個月前,他還是個被尤達領主趕出田地的農夫,家裏的麥種被搶走,女兒餓得直哭。
    那天夜裏,起義軍翻過山梁,占領的村莊,為首的起義軍軍官舉著火把站在村口的磨坊門口大喊:
    “我們不要餓死!我們要在地上建天國!”
    他記得自己當時攥著鋤頭問:
    “天國啥樣?”
    那名軍官拍著他的肩說:
    “天國裏,人人有地種,頓頓能吃飽,貴族老爺不再騎在咱頭上!”
    “沒說什麽。”
    支隊長最終說道。
    “但聽說要按照天國的樣子建設咱們這裏。你呢?怎麽加入的?”
    年輕士兵撓了撓頭,露出個憨厚的笑:
    “那天,有起義軍來我們村招人,說加入起義軍能吃飽飯。我家裏沒糧了,就想試試……沒想到真進了。”
    他拍了拍腰間的幹糧袋。
    “現在每天黑麥麵包和燕麥粥管夠,比我之前在領主地裏幹活強多了。”
    “對。”
    支隊長重新戴上鍋盔,帽簷下的眼睛亮了起來。
    “在天國能吃飽飯,咱們在這人間也同樣能吃飽飯。”
    他拍了拍年輕士兵的肩。
    “所以咱們得守住這兒,等這群雜種們滾蛋了,咱們的田裏能種上麥子,鎮上的磨坊能重新轉起來,不會再有人餓死,也不會有人再想要欺負我們。”
    雨越下越大,砸在壕溝的茅草頂上劈啪作響,遠處隱約傳來尤達軍隊的號角聲,像一頭野獸在黑雲裏低吼。
    一段時間過後,遠處不斷有人影晃動。那些身影在雨幕的籠罩下,若隱若現,仿佛是一群幽靈在黑暗中穿梭。
    支隊長緊緊地握著望遠鏡,努力想要看清遠處的情況。
    然而,雨滴不斷地打在望遠鏡的鏡片上,形成了一層模糊的水霧,使得他的視線變得異常艱難。
    盡管如此,他依然憑借著多年的戰鬥經驗,從那統一的盔甲反光以及大規模隊伍行進時地麵傳來的震動,判斷出那分明就是尤達騎兵部隊到了。
    支隊長的心中一緊,原本以為攻打這個小鎮子的尤達軍隊可能就幾百人,畢竟這個小鎮規模不大,看起來並不足以吸引尤達軍隊大規模的進攻。
    但現在看來,可能得有個上千人左右。他看著遠處那越來越近的隊伍,心中不禁湧起一股沉重的壓力。
    上千人的尤達軍隊,裝備精良,訓練有素,而自己手中的這支支隊,雖然個個英勇無畏,但人數上卻遠遠不及對方,而且經過長時間的行軍,士兵們都已經十分疲憊。
    “所有士兵,保持警戒!回到各自崗位上!”
    支隊長大聲喊道,他的聲音在雨中回蕩,士兵們紛紛挺直了身體,盡管雨水不斷地打在他們的臉上,讓他們幾乎睜不開眼睛,但他們依然迅速而有序地回到了各自的位置。
    支隊長在壕溝裏來回走動著,他一邊檢查著士兵們的準備情況,一邊大聲地鼓勵著大家:
    “兄弟們!我們是為了守護我們的家園,為了我們的親人,為了我們心中的天國而戰!尤達軍隊雖然人數眾多,但他們並不是不可戰勝的!我們要讓他們知道,我們起義軍是永遠不會被輕易打倒的!”
    轟隆隆的馬蹄聲碾碎了雨幕的遮掩。
    最先衝過來的是輕裝斥候,這些穿著皮甲的尤達士兵舉著短矛,像一群嗅到血腥味的鬣狗般撲向壕溝外圍的鹿角柵欄。
    “放箭!”
    隨著支隊長的大喝,壕溝兩側的射擊孔裏迸出密集的箭矢。
    年輕士兵的手指被牛筋弦震得發麻,他看見自己射出的弩箭穿過雨簾,精準地紮進一個尤達騎兵的咽喉,那人戴著頸甲,此刻卻被三棱箭簇撕開個血洞,像斷線的木偶般栽下戰馬。
    第一波箭雨呼嘯著釘入敵群,有幾支甚至穿透了斥候的皮甲,將後麵的同伴一並帶倒。
    但尤達人的攻勢就像漲潮的海水,前赴後繼地湧上來。
    “準備長矛!肉搏戰!”
    支隊長拔出腰間的短劍。
    第一波撞擊來得比想象中更猛烈。
    壕溝外圍的拒馬樁被戰馬撞得東倒西歪,幾個起義軍士兵被掀翻在地,還沒來得及爬起來就被馬蹄踏中胸膛。
    支隊長親眼看見一個十六歲的小戰士被踩碎了半邊臉,他手裏還緊緊攥著沒射出去的弩箭。
    但更多的士兵死死頂住拒馬,他們用肩膀抵住木樁,用後背扛住同伴,硬生生在泥濘中築起一道人牆。
    “殺!”
    隨著一聲怒吼,支隊長率先躍出壕溝。
    他的短劍劈進一匹戰馬的脖頸,溫熱的血雨噴濺在臉上,混合著雨水流進眼睛。
    肉搏戰瞬間爆發成一片血色的旋渦。
    到處都是金屬碰撞的脆響、傷者的慘叫和雨水的咆哮。
    支隊長在人群中瘋狂地劈砍著,他的短劍已經卷刃,此刻隻能靠著蠻力砸向敵人的頭盔。
    一個尤達士兵舉著釘頭錘朝他砸來,他側身閃避時被削掉半隻耳朵,鮮血立刻模糊了半邊視線。
    身後的老兵突然拽住他後領往後一拉,釘頭錘擦著他的頭皮砸進泥地裏,濺起大片的血水混合著碎肉。
    “支隊長!左翼缺口!”
    一名起義軍士兵拖著受傷的胳膊大喊,支隊長轉頭望去,隻見尤達騎兵正從拒馬被撞開的缺口處湧入,幾個沒來得及撤回的起義軍士兵正在被圍攻。
    他咬緊牙關,抓起地上一根折斷的長矛,帶著十幾個幸存的士兵衝向缺口。
    肉搏戰持續了整整半個時辰。
    當最後一匹尤達戰馬帶著垂死的嘶鳴倒下時,壕溝內外已經堆滿了屍體。
    雨水混著血水在低窪處匯成小溪,緩緩流向鎮外的田野。
    “我們......贏了?”
    年輕士兵一瘸一拐地走過來,手裏還握著半截斷箭,他的右腿被戰馬的鐵蹄劃開道口子,血水混著雨水浸透了褲腿。
    “去告訴大夥兒,把屍體堆到壕溝外麵。”
    支隊長站起身,聲音沙啞得像砂紙摩擦。
    他轉頭看向年輕士兵,嘴角扯出一絲疲憊的笑。
    “然後......今天晚上做點熱湯。今天咱們得好好補補,明天說不定還有更狠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