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魯斯卡伯爵領位於尤達帝國的中部腹地，像是被造物主隨手丟在群山褶皺裏的一顆石子。
    這裏既沒有廣袤肥沃的平原可供耕種，也沒有蜿蜒入海的河流滋養貿易，放眼望去，唯有層層疊疊的山丘如同巨浪般起伏，將整個領地包裹在青灰色的岩石與稀疏的植被中。
    就連伯爵本人居住的“城堡”，如果那座用灰色條石堆砌、頂端矗立著歪斜塔樓的建築能被稱為城堡的話，也是依著一座海拔近千米的高山而建，陡峭的山路像條盤繞的蟒蛇，從山腳一直延伸到半山腰的城門。
    窮山惡水的環境催生了獨特的“特產”：山賊。
    這些活躍在懸崖與密林間的劫掠者成分複雜，既有從尤達其他地區逃竄而來的逃兵與罪犯，也有本地村民農閑時扮作山賊，結夥跑到隔壁伯爵領打家劫舍的兼職匪徒。
    久而久之，布魯斯卡的每個村莊都成了天然的堡壘，村民們就地取材，用山間的灰白石塊壘起兩三丈高的圍牆，牆頂插著削尖的木樁，每隔幾十步便建一座帶了望孔的哨塔。
    這些看似簡陋的防禦工事卻意外地有效：外來的山賊摸不清地形，往往在山穀裏轉暈了頭；本地的山賊更不敢招惹自家鄉親，生怕半夜睡覺時被人從背後捅一刀。
    於是，在尤達帝國其他地方盜匪橫行的年代，布魯斯卡的村莊反倒成了最安全的“避風港”。
    一隊由六輛馬車組成的商隊正緩緩駛入布魯斯卡的山穀。
    領頭的車廂裏，德科坐在鋪著羊毛氈的座位上，掀開馬車上的布簾，探頭望向兩側。
    陡峭的懸崖如同巨人的手掌，將山穀擠壓成一條狹窄的縫隙，灰黑色的岩壁上偶爾垂下幾叢枯黃的藤蔓，在秋風中瑟瑟發抖。
    車輪碾過碎石鋪就的山路，發出“哢嗒哢嗒”的聲響，車夫揮舞著鞭子，驅趕著拉車的騾子小心翼翼地前行。
    又行了約莫半個時辰，當第一縷炊煙逐漸連成模糊的輪廓時，一座用灰白色石塊砌成的圍牆出現在視野中。
    圍牆足有三丈高，頂部每隔十步便立著一座方形哨塔，圍牆正中開著一道拱形城門。
    “有商隊來了！”
    幾個揮舞鐮刀收割黑麥的村民直起腰，其中一人放下工具，抄起掛在田埂邊的短斧，大步朝商隊走來。
    他穿著粗麻布短衫，褲腳卷到膝蓋，小腿上沾滿了泥土，腰間別著一把磨得發亮的獵刀，眼神警惕地盯著德科的馬車。
    “你們是幹什麽的？”
    壯漢走到馬車前兩步遠的地方停下，斧柄重重杵在地上，濺起幾星塵土。
    德科掀開馬車簾子，扶著鑲銀的把手跳下來。
    “您好，朋友。”
    他操著流利的尤達語，臉上堆起商人特有的笑容。
    “我是從赫爾德蘭來的商人，帶著些玻璃器皿與香料，路過貴地補充給養。”
    壯漢狐疑地打量著德科的衣著——赫爾德蘭商人的服飾確實精致，但布魯斯卡這種窮鄉僻壤很少有外地商人願意來。
    “哦，赫爾德蘭來的……”
    他拖長聲調，粗糙的手掌伸過來。
    “把你的身份文書給我看一下。”
    德科從懷裏掏出一卷羊皮紙，壯漢接過文書，湊在陽光下眯著眼看了半晌，又翻到背麵核對日期，最後將文書扔回給德科：
    “鎮公所在廣場附近，馬車行會在東門附近，你們想住宿的話，鎮子裏有家‘山鷹旅店’，老板是我表弟，報我名字能便宜兩銅板。”
    他指了指圍牆方向。
    德科道了聲謝，重新爬上馬車。
    車隊緩緩駛向鎮門，剛靠近拱形門洞，又被一隊士兵攔了下來。
    這次攔路的可不是普通村民，六個全副武裝的士兵站在路中央，為首的軍官穿著仿赫爾德蘭製式的鎖子甲，胸甲上卻粗糙地焊著幾塊鐵片，頭盔的護頸處還纏著破舊的亞麻布，顯然是在物資匱乏的情況下拚湊出來的裝備。
    他們手持長矛，矛尖在陽光下閃著冷光，其中兩名士兵直接上前，粗暴地掀開車廂上的遮布。
    “所有人都下來！”
    軍官扯著嗓子喊道。
    “把貨物清單拿出來！馬車的暗格都打開！”
    德科皺了皺眉，但還是示意車夫與隨行護衛照做。
    士兵們像嗅到蜜糖的螞蟻，挨個檢查每輛馬車：有的掀開麻布查看底層是否藏了私貨，有的用長矛戳戳貨箱確認沒有夾層，甚至還有個士兵爬到車底，用匕首刮開固定車輪的鐵釘檢查是否有暗格。
    折騰了近半個時辰，一名穿著稍整潔些的軍官才踱步過來
    “身份文書。”
    軍官伸出手，語氣比先前強硬許多。
    德科再次遞上文書，這次軍官仔細核對了印章與簽名。
    車隊終於獲準通行，當德科的馬車駛入鎮子時，眼前狹窄的街道上擠滿了人，石板路兩側擺滿了攤位，有賣熏黑麥餅的婦人，有兜售草藥與獸皮的獵人，還有幾個穿著粗布衣服的工匠正在展示手工打造的鐵鋤與銅壺。
    盡管建築多是低矮的石屋，屋頂的茅草也參差不齊，但街道卻意外地整潔，幾個穿著統一灰布短褂的孩童拿著竹帚，正認真地清掃著路麵的碎屑與落葉，仿佛回到了秩序井然的赫爾德蘭城鎮。
    “看來這鎮子管理得不錯。”
    德科低聲評價，他命人前往馬車行會安排牲畜與貨車的停放，自己則帶著兩名護衛，朝著廣場方向走去。
    布魯斯卡鎮的廣場比想象中要小，地麵是用碎石與夯實的泥土混合鋪成的，中央本該放置雕塑的位置卻隻立著一根粗壯的旗杆。
    旗杆上飄揚著一麵旗幟——黑、灰、紅三色條紋，中間繡著一枚銀色的山峰紋章。
    “黑灰紅，看來沒來錯。”
    他喃喃自語，嘴角勾起一絲笑意，目光迅速掃過廣場四周，很快鎖定了一座兩層高的石砌建築。
    建築的拱形門廊上方掛著塊木牌，上麵用赫爾德蘭語與尤達語雙語寫著：
    “赫爾德蘭屬布魯斯卡總督府”。
    “走過去看看。”
    德科整了整衣領，帶著護衛踏上台階。木門前的兩名守衛立刻舉起長矛攔住去路，其中一人厲聲喝道：
    “這裏是總督府，未經許可不得進入！”
    德科停下腳步，從懷裏掏出個繡著金線的錢袋，輕輕晃了晃，發出清脆的金屬碰撞聲。
    “我是從赫爾明根來的商人。”
    他壓低聲音。
    “帶著大生意來找總督大人洽談，這點小意思，麻煩兄弟通報一聲。”
    守衛的眉毛皺了起來，一把拍開錢袋：
    “我們赫爾德蘭軍隊不接受任何人賄賂！你再這樣，我就以行賄罪把你帶到法院去！”
    德科連忙擺手：
    “抱歉抱歉，是我冒犯了，那請您務必跟總督大人說一聲，我是德科·馮·萊茵，從赫爾明根來，真有大生意要跟總督商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