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眾矢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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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宅
    薛老家主坐在椅子上,看了眼小報和陳反賊的畫像,揉了揉眼睛:“你說是不是他?”
    薛明遠點點頭:“我打聽過了,他在短短的幾個月就鬧得幾個郡都不消停,而且那打法跟打西奉時一樣,帶著人到處跑,打到哪吃到哪。照他這樣折騰下去,前頭也得亂。”
    “這一下……如果隻有個百八十人,興許就招安了,偏偏起來就不少人,搶了軍所,殺了官府那麽多人,甚至還帶著地方官造反。”
    薛老家主歎息一聲:“這種時候,朝廷不可能招安,派兵鎮壓,揚一揚威的確沒錯,沒想到領頭的是他,軍威沒揚,反又丟了臉。”
    薛明遠問道:“父親,我們現在怎麽做?”
    “你可真是大膽啊。”
    薛明遠笑了笑:“父親您就別假正經的了,您要是沒點心思,您叫我來幹嘛?”
    “計劃可以提前了。”薛老家主道:“這是個好機會。”
    朝廷這頭羊昏了頭,不是往坑裏跳,就是往牆上撞,自個兒弄得頭破血流,還帶著大夥兒一塊兒生不如死。
    若能有個豪傑將這朝堂改天換日,把這片爛攤子收拾了,想來會是一番新景象。
    可大景再經不起風波,若誰人有如此念頭,不僅難以成事,反而還會淪為眾矢之地,免不了被大夥兒口誅筆伐。
    無論哪朝哪代,朝廷都能隨隨便便被人反了,那隻能證明其已徹底失了臣民心,收不上來錢糧,握不住兵馬,最後轟然而倒,被分而食之。
    先前朝廷雖昏,可到底是一方天地,兵馬,錢糧掐的穩,這便是天大的底氣,旁人若想靠造反來改朝換代,無異於癡人說夢,以卵擊石。
    又因著北邊那些個令人匪夷所思的糟心事兒,大景上下無一不對招人恨之入骨,反賊若是被扣個北招奸細的帽子,更得被一人一口唾沫淹死。
    他家雖莫名其妙成了廣河以南的景土首富,可說難聽點不過隻是有幾個錢罷了。
    錢再多,多不過朝廷去。
    錢太多,其實守不住。
    哪日朝廷餓了,想殺肥羊,不過彈指一揮,他這富商就得慷慨解囊。
    可那禦殿之上,多少衣冠禽獸郎,他不甘心。
    他薛家的錢再多,上去了也得被席卷一空。
    這錢,應當更有意義。
    “真讓他們折騰下去,把大景折騰沒了,那幫瘋子過來了,就先得要了咱們的命,與其便宜北邊那幫狗,不如換成刀槍砍他們!”
    薛老家主說著,忽然想起幾昔年,有位故人乘船北渡時,請他吃的最後一頓飯。
    “此去能歸嗎?”
    那人說:“能否歸來,此時也非我能左右。”
    “如今舍城失地,誰也不想,可你去,不過是平白搭上性命。”他為他碗裏夾了一筷子菜:“要不還是別去了吧,我其實挺舍不得你的。”
    “有些事,得去做。”
    他有些想笑:“禦史台那麽多人都沒轍,你去……你覺得你去了能勸得動?”
    “是啊……”
    那人說:“上麵要是真聽兩句勸,也不至於此啊……”
    “那就不去了吧,你都這歲數了,折騰啥呀。”他繼續勸:“你要是真去那邊了,得讓多少學子寒心啊……”
    “可總得有人去吧。”
    那人望著北邊:“你說的對,我若真去了,確實會有人寒心,可物極必反,心寒透了,會不會有人想力挽狂瀾,救救這腳下眾生?”
    “這是什麽邏輯?”他恍然大悟,卻覺得更好笑了:“你去那邊,一堆文人寒了心,大景隻會亡得更快。”
    那人說:“若去一個我,大景就亡了,那隻能證明,是它氣數已盡,怨不得旁人。”
    他歎息一聲:“你說的物極必反,不過是一廂情願,力挽狂瀾……何其之難。”
    “難的人,會在最難的時候,想做難的事,我所言,乍一聽像是虛妄。”
    那人將杯中的酒水倒入湖中,激起漣漪點點:“可星星之火,有燎原之勢,千萬萬人中,但有一人生念,便是萬民之福,社稷之福。”
    “我大景男兒不是北邊那幫混賬口中的羊羔兒,他們可以拿起刀和敵人拚殺,他們願意用自己的鮮血扞衛家鄉。”
    “我大景文人也有傲骨脊梁,文人從不迂腐,我相信他們也會用自己的方式,來挽救這本不該發生的一切。”
    “如果隻有武能救國,他們會願意放下書本,披上戎裝,站到人前去。”
    “北邊的朝堂已經算是沒了,南邊要再起一個,我相信,那坐上高位的人裏麵,總有不一樣的,總有不是為了坐上高位而坐上高位去的。”
    那人去了北邊,再也沒有回來,他偶爾還是會想起那句,星星之火,有燎原之勢。
    ……
    “可是父親,陳子亮他能聽話嗎?”薛明遠道:“他可是從北邊回來的,他對朝廷有多恨,你我都清楚,他怎麽可能乖乖的站到朝堂上去?他怎麽可能會和皇族那幫人相安無事,這不是開玩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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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上皇就那麽一個孩子,雖然當了皇上,但太小了一點,皇室其他人,看著也難當大任,且都是旁支。”
    薛老家主鬱悶道:“朝堂上不能露了馬腳,那幫死東西就圍著他們的皇上轉,窗戶外麵是什麽,看都不看一眼。”
    “這個時候,就是要有人給他們一巴掌,才能跟他們好好說話,可兵權分散嚴重,掌兵的反而沒什麽權,說到底,還是在上麵手裏。”
    他撫了撫胡須:“我們雖然之前就在布局,但說到底想要用拳頭跟上麵那幫家夥說話,有點難,且還要等些年,屬實難熬,如今陳子亮沒死,真的是天意,他在,我們不用等太久了。”
    “父親?”
    “與其求天子是個英明的,不如大夥兒領著走。”
    大逆不道的薛老家主繼續說:“朝堂之上,現在就缺那麽一個有威望,又有能力的人,能讓那些礙事的家夥閉嘴,能讓天子不能不用,能壓得住軍心,變法強軍,唯有如此,大景才有一線生機。”
    “可這樣的人太少了,文的上去,人家說不懂軍事,不能亂來,武的上去,人家又說不懂政,不妥不妥,吵來吵去都覺得對方要亂來,誰也不服誰,天子又太小,再怎麽是天子,也終歸是人微言輕,旁邊……還站著個高少之。”
    “秦子勝老了,就算強行把他推出去,也不知道能活幾年,到時候恐怕替人做了嫁衣,變法這東西,一旦開始,可不能說停就停,折騰的多了,大景的骨架子得散。”
    “比起他,陳子亮更年輕一些,論在軍中的威望,如今二人平分秋色,可陳子亮畢竟多年未在軍中待過,要是換做以前打西奉和後來去紅雲那時候,三個秦子勝也得避其鋒芒,隻是可惜了……”
    “論手段,秦子勝沒他狠。”花甲之年的老人家看向窗外,沉思片刻道:“他能在這麽短時間鬧這麽大動靜,他的糧草,馬匹,人員調動都沒出問題,他要不想些法子,怎麽可能?十有八九是什麽招都使出來了。”
    “如果是秦子勝,他肯定不會做。”
    薛明遠沉默不語,老人家繼續道:“陳子亮要是沒去北邊,應該也狠不下這心腸。這許是天意吧,他在北邊居然能回來,這是個轉機。”
    薛明遠道:“可這更表明陳子亮他不可能聽我們的話,咱們要是幫他,他要是惦記著把朝堂掀了,那大景就更亂了,到時候各處內鬥,北邊那幫混賬不笑瘋了嗎?”
    “這是大景。”
    薛老家主道:“別說一個陳子亮,十個陳子亮也反不起來,且不說他這麽多年大夥兒都快把他忘了,威望有所減退,就算他威望頂峰。”
    “就算,他手底下有一幫子人肯跟著他,可他要不顧大局,讓北邊那幫狗占了好處,那北招奸細的帽子就跑不了。”
    “皇室雖然對不住他,可他真要那麽做,便算是失了人心,如此一來,也就沒人再跟著他了,我估摸著,他手底下那幫人就能把他撕了。”
    “他又不傻。”
    薛老家主轉過頭看向薛明遠:“你看他那麽大動作,是生怕別人認不出他來。”
    “可是陳家還有人在南邊,他還是反了,可見他已經不顧名聲了,他就是要把事情鬧大,就是要讓朝廷看看,也讓大家看看他們還能怎麽做。”
    “以他的能耐,以他的威望,朝廷會急著把他招安的。”他說著,從懷中掏出一封信,順手遞給薛明遠:“這是我前兩日收到的,而且不止我們家收到,所以,不管是為了什麽,咱們幫他,不虧。”
    薛明遠問道:“那,父親,您想怎麽幫?”
    薛老家主道:“想辦法讓各處報行再添兩把柴,對了,得找人親自去跟他談談。”
    ……
    “這是什麽?”
    定安城內,陳某人的畫像到處瘋傳,難免有人瞧了會有一見如故之感。
    “這是誰?"
    “這畫像,怎麽感覺這人以前在哪裏見過?”
    “聽有人說,這和陳國公家已故的駙馬爺很像?”
    “什麽很像啊?這分明就是啊,比年輕時候老了些。”
    “你見過?”
    “以前在路邊的確見過一麵,記得清楚,現在這張有九分像,要是再年輕點就有十分像了。”
    而這張畫像,免不了飛到恢恢天網裏,入了皇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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