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黃國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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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再醒來時,卻發現自己被關在一個房間裏。
    迷迷糊糊中,他尋聲望去,坐在椅子上的人拿著刀,仔細擦拭著點點鮮紅……
    “啊!”他猛地起身。
    “啊!”
    刺耳的聲音再次響起,黃飽飯尋聲望去,發現身旁還有不少與他一般驚恐的人。
    “從今以後,你們要聽我的話,要是你們不聽話,我手裏的東西可不長眼。”
    “哇哇哇,我要回家!”
    “哇哇哇哇……”
    “不許哭!”
    那人說著,磨好的利刃重重插在地上,大夥兒怕得要死,卻隻敢生生哽咽。
    後來他才知道,來這的原不止有他們,大家都是從四麵八方被賣到一處。
    之所以會被箭射,隻因“狩獵”本就是那些人的愛好。
    當時沒跑,直接跪下來投降的人,如今已去了西邊。
    留下他們,是他們僥幸活了下來,是因為上頭那些個大人物玩累了,可每當那幫人想玩時,便會將他們放出來。
    一開始大家都不甘心,也有幾個人想著逃跑。
    於是有幾隻躍躍欲試的出頭鳥,悄摸摸走,在外麵不到十幾步就被折了雙腿,送回來時已經慘叫暈厥。
    後來,大夥兒都很聽話,時不時有新人進來,時不時有舊人被抬出去。
    “轟隆隆”的馬蹄,還有那些公子哥們的歡笑,成了他們每次都心驚膽戰的聲音。
    “哇哇哇,這日子怎麽過!”
    “生不如死的過唄!”
    沒有人知道這樣的日子要怎麽過,可每回身後冷颼颼時,誰也不肯停下。
    黃飽飯當時就想,自己定是天生的賤骨頭,停下來被一箭射死,倒也一了百了。
    哪裏不好?
    可多少次萬念俱灰時,卻總沒有那股子勇氣。
    也不知怕舍什麽?
    “孩子們,別怕別怕,我們是官府的。”
    忽有一日,凶巴巴的人沒有進來,取而代之的是幾個腰佩彎刀,身上著甲的人。
    領頭之人攤開手,見大夥兒有意閃躲,也不再靠近,聲音不大不小,透著小心翼翼:“我們帶你們出去……”
    滿屋嚎啕之聲不絕。
    那日,他和並不熟悉的同伴們被帶出了那塊被圈的地。
    走在離開的道上,他也不知為何,心裏慌慌的。
    他忽然想起了幾年前將他們全部送進大戶人家的老大,不自覺狂奔起來,身後有官兵在追,一遍遍喊著:“孩子,回來,孩子,你別跑啊!”
    “我們是官府,我們可以送你回家,你要是沒有家,我們可以送你去慈幼院!”
    “……”
    他知道,濫殺無辜是犯法的,在大景的律法中,這叫殺人償命。
    他也知道,不是所有的官兵都像老家那樣的不顧人命。
    可他就是覺得,自己應該跑,自己必須跑。
    幾年間被獵殺的經驗,他的腳力以非比尋常,官兵被甩在身後,直至無蹤無影。
    他知道這城裏待不了了,便想著出城,隻是腹中饑餓,於是他尋了一個角落,靜靜待著,聽著街道上的喧囂,仿佛這幾年的暗無天日是夢一場。
    那日之後,他又孤身一人。
    平常餓了,就在街上找人討些吃食,瞎編亂造,聲淚俱下說自己要去遠方尋親。
    若是能遇上個心慈麵善的,這一餐也算有了。
    可這樣的方法不能在一個地方用太久,是以他開始到處亂走。
    人們總說,時也,運也,命也。
    其實,討飯也是如此,並不是每日都能遇上善心人,所以總歸免不了搶,騙,偷。
    可馬有失蹄,人有失手。
    並不是每次都能一帆風順,有時也會被人抓到,輕則一頓痛罵,重則拳打腳踢。
    “總算抓到他了!”
    “打,打,偷我的燒雞!”
    “啊呸!”
    今日不走運,他又挨了打,隻能像往常一樣,一邊忍著疼,一邊拚命啃。
    “還給我!”
    他還未多咬幾口,燒雞便被那人奪回,臉上還被啐了口唾沫:“你個小偷!”
    “啊呸!你爹娘呢,平常是怎麽教你的?!”
    那人捧著燒雞,嫌棄地把被他咬過的地方全都掰掉,扔在地上,嘴裏仍舊喋喋不休:“我兒子在你這麽大歲數的時候,乖得不得了!”
    “啊呸!”
    “你家裏人是多麽差勁?能養出你這麽個爛手爛腳的混賬!啊呸,你娘在哪!……”
    許是身上太痛,他忍不住嚎啕大哭,也不知哪來的力氣,頂著拳打腳踢,衝向那人,狠狠咬了口他的手。
    “啊!”
    這一口,換來了那人的一聲慘叫,自己身上更狠的拳打腳踢,麵上橫流的眼淚,還有那難以忍受的嚎啕痛哭。
    挨了頓揍,他在路邊躺了半宿,隻覺哪兒哪兒都痛。
    有人瞧不過眼,為他端來吃食,放在他旁邊。
    可他腦海裏,隻浮現起那人說的一句:“啊呸!你爹娘呢,平常是怎麽教你的?!”
    這些年他總有種無力的空虛感,不知自己活著的意義,不知自己為何要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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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走了,他以為自己能慢慢的忘記,忘記了就不會難受。
    可即便不去回想,那親切稱呼響起時,他總是難以自控,再也沒法把腦海中的人趕出去。
    “飽飯,吃飽了沒?"
    “飽飯你離池塘遠一點。”
    “飽飯別哭,你爹走了,你還有娘呢,娘一直都在。”
    “飽飯。”
    “娘……”
    夏日的夜並不冷,他在那裏躺著,做了個不錯的夢。
    夢裏什麽都有,老家那豐收的田地,“呱呱”亂叫的雞,還有嚶嚶狂吠的狗,最後停留在眼前的,是娘那慈祥的臉。
    天光破曉,他猛然驚醒,又在原地躺了許久許久,而後踉踉蹌蹌起身,扶著牆一瘸一拐,漫無目的走著。
    他走了許久,午時過半,到了一處滿是小石子的河邊。
    烈陽高照,河麵上波光粼粼。他仰著頭閉上眼:“娘,你是不是也想我了?”
    他說地很平靜,走地也很平靜,風拂過他滿頭淩亂。
    “嘩啦……砰……”
    他腳一滑,撲倒在地,牽動著昨日被人打的傷口,疼得眼淚橫流,忍不住呻吟。
    “啊……”
    他忍著疼,勉勉強強站起身,繼續往河裏走。
    “嘩啦……砰……”
    他腳又一滑,重心不穩,往後倒,摔了個四腳朝天,身上被石子兒硌得生疼。
    “啊……”
    他皺著眉,抓起一把石子朝天扔去,閉著眼吼叫:“老天爺你為什麽要這樣對我?我做錯了什麽?你活不讓我好好活,死不讓我好好……”
    “哦!”
    天上的石子又落了下來,砸的他胳膊手哪兒哪兒都疼。
    忍不住哽咽出聲:“狗老天,我直你娘祖宗嗚嗚……”
    他不管不顧往河裏爬去,任憑自己膝蓋硌的生疼。
    “臥……”
    身上一陣刺痛,他停下動作,抬起腿,發現是碎瓦。
    他默默起身,毅然決然往河裏衝:“呀!……”
    “嘩啦……砰……”
    他不知踩到了什麽滑滑的東西,又摔了一跤,啃了滿嘴的泥沙,聲聲嗚咽不止。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哭累了,繼續往河裏爬,卻被人從身後死死往回拽:“兄弟你別做傻事啊,兄弟!”
    “放開我!關你屁事啊!”他眼前模糊的很,隻想著老天爺不讓他入的河,他偏要入。
    可他身上有傷,昨日晚上和今日早上也沒吃飯,哪裏比得過身後人力大如牛,隻能一邊掙紮,一邊被拽上石灘,蠻不服氣卻無可奈何。
    後來他不再掙紮,他想啊,自己這樣的人,誰來都能踩上一腳,掙紮什麽呢?
    那人見他不再反抗,便停了手,他往後倒去,直直砸在石灘上,任由後背硌得生疼,閉眼不語,惟剩天地安靜。
    “你為什麽要救我?”
    “你可是遇到什麽難處了?”
    沉默許久,二人聲音同時響起,又戛然而止。
    黃飽飯睜眼,仔細看去,這才發現說話的是個女子。
    姑娘似在等他的回答,見他不語,這才開口:“我看你尋死,所以才救你。”
    “我都來尋死了,我能過得好嗎?”他說著,語氣也拔高了些:“你問個啥?你是南海觀世音嗎你,管那麽寬。”
    那姑娘有些惱了:“你,你這人說話怎麽……”
    他想說:怎麽這麽不會說話是吧?對,我就是不會說話,我說話難聽,離我遠一點。
    可不知怎的,張著嘴想說話,眼皮卻如千斤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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