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漸濃，城樓上最後一抹殘陽如血。
    僵持整日的談判終在硝煙味中落幕，商紳們被迫退讓，十五萬塊大洋如流水般淌入軍需處的鐵皮箱，銀元相撞的叮當聲在暮色中格外刺耳。
    至夜，青灰色高牆圍著的警察局亮起數盞馬燈。
    銅釘門內，楊鎮長摩挲著黃銅煙槍，看那些本該各自歸家的綢緞身影魚貫而入——這正中他下懷。
    暗紅漆木桌上茶煙嫋嫋，卻無人品茗，十餘張慘白的臉在燈影裏晃動，活像戲台子上的皮影。
    "八百套被褥席子尚可應付，十五萬現洋卻是剜肉補瘡。"
    盛老爺五指叩得桌麵咚咚作響："楊大帥的胃口，怕是金山銀海也填不滿呐。"
    滿座綾羅綢緞間響起此起彼伏的歎息。
    這些平日裏撥弄算盤的手，此刻卻像溺水者胡亂抓著救命稻草。
    有人提議變賣家產逃之夭夭，立刻被冷笑打斷；有人說要聯名上書，話音未落自己先搖起頭來。
    "黃大仙！"
    盛老爺突然拍案而起，茶盞跳起半寸高，渾濁的茶湯在宣紙上洇開血痕似的汙漬。
    他布滿血絲的眼睛突然亮起來，仿佛抓住夜行人衣角的磷火。
    "他能畫符驅鬼，降妖除魔，不如......"
    "黃大仙？"
    楊鎮長眉間擠出三道川字紋，煙槍在青磚地上重重一磕。
    "那兵痞腰間挎的可是要命的匣子！漫說是個會畫符作法的道士，便是大羅金仙下凡，槍子兒可認不得他是道士還是神仙。"
    “多個人多份主意，或許……”
    馮老板表示讚同，畢竟也別無他法。
    更漏聲裏，去請人的差人提著氣死風燈鑽進巷弄。
    簷角銅鈴忽地叮咚作響，驚起牆頭昏睡的烏鴉，撲棱棱的黑影掠過月牙，在磚地上投下鬼魅般的碎影。
    天雲踏入警察局的大院，隻見大廳內燈火搖曳，人影幢幢。推門而入，隻見眾人如熱鍋上的螞蟻，在屋內團團轉。
    商議了半天，眾人依舊一籌莫展。見到天雲到來，仿佛見到了救星，紛紛圍攏過來，眼中滿是期盼。
    “黃大仙，可有退敵妙計？”一位富商急切地問道。
    “別叫黃大仙了，那是黃鼠狼！”天雲聽著有些不得勁。
    “哦，是是是，冒犯道長了，罪過！”那富商恍然，連忙賠罪。
    天雲微微一笑，楊鎮長卻迫不及待地問：“黃道長，可有良策？”
    “我是道士，抓鬼驅邪在行，對付兵匪……我也不是銅皮鐵骨，擋不住子彈啊！”
    他尷尬地笑了笑，心中暗想：“這是把道爺我當成大羅金仙下凡了啊！”
    “這可如何是好？”富商們唉聲歎氣，“這幫土匪不知要待到何時？”
    天雲笑著說：“要不，道爺我試試？”
    眾人一聽，頓時精神一振，圍著他追問：“道長有辦法？”
    “你們就等著看吧！”天雲神秘一笑。
    他提出要借用警察局大院，楊鎮長當即拍板同意，權當死馬當活馬醫了！
    天雲踏出警察局的大門，沒有回客棧，而是徑直朝城外行去。
    他在集鎮的四周遊走，四處尋覓荒墳，收集那些孤魂野鬼。
    待到夜深人靜，他又悄然來到鎮政府大院，那時，兵匪們已沉浸在夢鄉，連個站崗守夜的都沒有。
    他返回客棧時，已是夜深人靜，三更時分。
    狸花貓輕盈地躍至他身旁，發出“喵喵”的叫聲。
    “別叫，道爺我辦事去了！”
    天雲打了個哈欠，準備上床歇息。
    “喵嗚喵嗚……”
    狸花貓卻不依不饒，對著他不停地叫喚。
    “帶上你？”
    他輕笑一聲，忽然靈光一閃。
    “對了，不但帶你，而且現在就需要你去做一件事呢！”
    “喵嗚！”
    這次的叫聲柔和了許多。
    “不需靈魂出竅，嚇唬嚇唬他們就行！”天雲笑著叮囑，“但是別被人逮著哦！”
    狸花貓 “喵嗚”叫了一聲，便躍出窗外。
    它來到政府大院，隻見兵匪們橫七豎八地躺在地上，便輕巧地從他們身上掠過。
    一會兒臉盆落地，一會兒又有物品墜地，各種聲響此起彼伏，驚得士兵們心驚膽戰，除了聲音和模糊的身影，他們什麽也捉摸不透。
    第二天，天雲一覺睡到晌午，狸花貓在他床邊喵嗚地叫喚。
    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打了個哈欠，慵懶地說道：“你真是隻餓死鬼，大清早的叫喚啥？”
    “喵嗚……”
    狸花貓縱身一躍跳上了床，叼著被子拉扯，似乎是在抗議。
    “咚咚咚”，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響起，接著便有人高聲喊道：“黃道長在嗎？鎮長老爺有請！”
    到了警察局大院，楊鎮長迎了上來，急切地問道：“黃道長，準備得怎麽樣了？”
    “一切辦妥，隻等天黑入睡。”
    天雲微微一笑，說道：“不過，還請您先去辦一件事！”
    “我？要我辦什麽事？”
    楊鎮長一臉詫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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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雲笑著說道：“去見楊大帥。這件事隻能楊鎮長你去辦，別人都不行！”
    楊鎮長一聽“大帥”二字就頭痛，更別說去見他，簡直是要了老命。
    但為了解決兵匪之禍，他也隻能硬著頭皮前往。
    進了政府大院，隻見兵匪們一個個哈欠連天，楊大帥也是精神不佳，時不時地捂著腦袋，口中罵罵咧咧。
    楊鎮長見到大帥，笑著問道：“大帥，昨晚睡得可好？”
    “好個屁！”
    楊大帥破口大罵：“娘的，昨晚也不知道是什麽鬼東西，弄得老子一宿沒睡！”
    “一宿沒睡？”
    楊鎮長一聽，心裏樂了，卻裝作驚詫的樣子。
    “會不會是……鬧鬼了？”
    “狗屁！”
    楊大帥啐了一口。
    “什麽妖魔鬼怪？老子俠氣高，什麽鬼都近不了身，還怕他個鳥鬼？”
    “大帥所言差矣！”
    楊鎮長神神叨叨地說道：“實不相瞞，昨天晚上敝人住所也鬧鬼了！”
    楊大帥一愣，立刻又板著臉正色說道：“哪裏來的鬼？”
    “大帥，昨晚真的鬧鬼了！”
    “是啊，大帥，我還看見了鬼呢！”
    兵匪們你一言我一語，說得活靈活現。
    “去去去，有老子在，怕他鳥鬼？”
    楊大帥不耐煩地把他們轟散了。
    入夜，天雲早已設好法壇，準備作法驅魔。
    然而，這次的“魔”並非尋常妖邪，而是楊大帥和他手下的兵匪。
    他一麵安排人手守在院門口，嚴禁任何人靠近，一麵派人暗中觀察兵匪的動靜。
    原以為經過昨晚的折騰，那些兵匪今晚會早早入睡，沒想到隻要有酒有肉有骰子，這幫玩意兒就精神百倍。
    直到深夜，喧囂才逐漸平息，兵匪們終於散去，各自倒頭大睡。
    子時一到，萬籟俱寂，天雲立刻開壇作法。
    他先焚香禱祝，再念動請神咒，敕馭鬼符，朱砂磷粉拋撒之處，火焰驟然升騰，映得四周一片幽光。
    接著，他轉身對著楊鎮長和商賈富戶神秘地笑道：“接下來事關鬼怪邪祟，各位若是害怕，就請躲進屋裏，關上門窗，切莫往外偷看！”
    “不，不怕不怕！”
    眾人嘴上雖硬，聲音卻微微發顫，但終究抵不過好奇心，紛紛站在原地，不肯離去。
    “那好，你們可別後悔！”
    天雲說罷，提起葫蘆，以五雷指在葫蘆底叩擊三下，嗬斥一聲：“出！”
    瞬間，一縷縷幽魂從葫蘆口鑽出，四處飄散，陰風陣陣。圍觀者嚇得麵如土色，瑟瑟發抖，幾乎站立不穩。
    “各位魂靈稍安勿動，待會兒聽我號令！”
    天雲一聲法令，諸鬼魂頓時安靜下來，靜靜地懸浮在半空中等候發令。
    他繼續作法念咒，高聲喝道：“天心正法，神人合一，通天達地，火速奉行。急急如律令！出竅！”
    話音未落，隻見狸花貓體內鑽出一隻靈魂，貓身隨即癱軟在地，一動不動。
    盛老爺見狀，不禁驚呼：“是我家的貓？難怪它死而複活了！”
    “你們看好了！”
    天雲說罷，轉身指向法壇邊上的那張台子。
    眾人屏息凝神，目光緊緊跟隨，仿佛一場驚天動地的變化即將揭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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