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麒麟才子,淮左江郎!(4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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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朔風呼嘯,銀裝素裹。
    對於名門望族的子弟而言,無疑是附庸風雅、吟詩誦詞、無病呻吟的好機會。
    對於貧寒子弟、老幼病殘而言,無疑是又一個難熬的日子,不知能否熬過去。
    江昭一步一腳印,越走越穩。
    書童禾生已經去往江岸,安排送信事宜。
    揚州臨江海,商貿繁榮,幾乎每天都有幾趟商船趕往汴京,順帶送信自然不是什麽難事。
    江府,清梧院。
    這是江昭的母親海氏住的院子。
    小院坐北朝南,采光極好。
    江昭一踏進院門,入目的就是幾個侍奉的丫鬟,隨之映入眼簾的是北向的一張檀木桌,左右擺有兩張椅子。
    一個清臒瘦削,一身長袍錦帶的中年男子烤著火爐,一個素淨妝容、團扇半遮的溫婉婦人拈著糕點品嚐,兩人溫聲細語談笑著。
    往下,席分東西,左右各擺有三張椅子。
    左首席位坐著一個頭戴虎頭帽,一身綢緞著裝,掛著長命鎖,約莫七八歲的小孩,手上端著一杯蜂蜜紫蘇水,不時塞一兩口果子,望上去甚是可愛。
    右首席位,也有一個差不多衣食著裝的小孩,三四歲的樣子。
    江昭一進門,幾個丫鬟連忙恭敬的行禮:“大公子。”
    兩個小孩見狀,也連忙放下手中的東西,站起身來,規規矩矩地行禮:“大哥哥。”
    江昭罷了罷手,往前走去,向著中年男子與溫婉婦人行了一禮:“父親,母親。”
    那清瘦的中年男子,正是江昭的父親江忠,這一代的江家族長;溫婉婦人則是江昭的母親,海氏嫡三女海惜蕊。
    因江寧海氏族規的緣故,江忠並未納妾,兩個小孩都是他一母同胞的弟弟,大一點的名喚江曉,小一點的名喚江旭。
    海惜蕊臉上浮現出溫婉的笑容,輕輕招了招手,喚道:“昭兒。”
    江昭微微點頭回應,目光望向了兩個弟弟,嚴肅說道:“切記吃有吃相。”
    “是。”兩個小孩連忙點頭,自覺的讓出了位置。
    大周以左為尊,大一點的江曉去了右首席位,小一點的江旭則是到了左列第二的位置,騰出了左首的席位。
    江昭從容坐下,揮了揮手,說道:“你們都下去吧。”
    幾個丫鬟再次行禮,有序的退了下去。
    江昭望向兩個小孩,常規性的問道:“學業如何?”
    八歲的江曉已經過了啟蒙時期,正式入學本地最大的書院梅花書院。
    那也是江昭入學的書院,隻是因為韓章的緣故,去的時間並不長。
    四歲的江旭年紀偏小,尚在族學啟蒙。
    “還......還行吧。”江曉回答時,有些底氣不足。
    他學業不差,但入學時間不長,同一班序的學生多是十二三歲,八歲的他僅僅是下遊的水準,學業也僅僅是勉強跟得上進度而已。
    相比起同年齡時期已經小有名氣的大哥哥,他差了可不是一點半點。
    “我挺厲害的,我在族學中是上遊水準。”江旭自信說道。
    江昭點頭,說道:“差則勤之,優則勉之。”
    “是,大哥哥。”兩人嚴肅行禮。
    完成了作為長兄的日常問學任務,江昭的目光移向了母親海氏:“母親,主持慶曆新政的富弼閣老原本是貶謫為並州知州,如今官家下令擢升他為吏部尚書、宣徽南院使,這是個重大的政治風向。
    這一次,趁著佳話傳揚的鍥機,韓師有意搏一搏,寫了不少書信送往汴京,就連祖父那裏也送了一封。
    母親出身海氏,外祖父紫袍披身,高居廟堂,煩請母親書信一封,讓外祖父適時為韓師說一些好話,以便於起複召回之事。”
    韓章是江昭的師父,也因此,他可以通過師父的身份,以江昭為媒介,直接聯係江昭的祖父江誌。
    但海家不行,那是海惜蕊的娘家,若要聯係海家,需得以海惜蕊為媒介,如此才不顯得失禮。
    偏偏海蕊惜是江忠的妻子,是安居內宅的婦人。
    這個世道,一旦涉及女子,那就注定得避嫌,操作起來束手束腳,幾乎沒有操作空間,這也是韓章沒有主動提及海家的緣故。
    好在,江昭這個徒弟懂事,考慮周全。
    “好。”海惜蕊頷首答應。
    孩子是神童,老成持重,海氏幹脆聽之任之。
    江忠插話道:“這次為昭兒揚名的事情,也幹脆寫到信中吧。”
    海氏連連點頭,讓昭兒揚名,自是天大的好事。
    江忠撫須沉聲道:“為父這些年積攢了不少人脈,泉州盛紘、滄州李直、常山李征、蘄州......我一並寫了一些書信,你到時候安排人一並送去,文人養望曆來艱難,養好聲望終身受用,逢此良機,切不可大意。”
    說著,江忠從一旁的書案上摸出一遝書信,粗略一看,足足二三十封。
    這麽一遝信,單是寫信都得寫幾天,顯然是江忠早有準備。
    事實上也的確如此。
    江忠是個有自知之明的人,清楚自己資質平平,僅是守成的水平,官至正六品是依托於老父親和妻子的助力。
    如今,既然長子天資不俗,好不容易謀劃了一個揚名立萬的機會,自是得鼎立支持。
    打拚的事情,前半生靠父親,後半生靠長子。
    “多謝父親、母親。”江昭躬身行了一禮,言辭懇切。
    老父親政治嗅覺不行,大局觀卻是還可以,人情世故就更是不俗,同年的進士,揚州的曆任知州、同知、通判,都跟他相處和諧,算是朋友。
    區區揚名小事,那些有權有勢的人,不介意幫幫忙,送個順水人情。
    ......
    汴京,文德殿。
    燭光照耀,飛簷鬥拱,檀香嫋嫋,青瓦浮窗恢弘大氣,朱紅廊柱粗可合抱,栩栩如生的龍紋琉璃宮燈,熠熠生輝。
    龍椅上,正值壯年的天子趙禎微微前傾,身子抵著禦案,手中緊緊握著一份奏折,臉色陰晴不定。
    無它,子嗣之綿延爾。
    作為一個十二歲就登基的帝王,趙禎已然執掌社稷神器三十餘年,勵精圖治,社稷穩固,百姓安寧生產,可謂難得的和平盛世。
    相比起以往,他這一朝既沒有燭光斧影,也沒有真宗封禪,糟心事相對較少。
    然而,一個日益嚴重的棘手問題已經慢慢凸顯。
    他沒有兒子!
    一個年過四十的皇帝,卻沒有兒子繼承江山,這就是最大的問題。
    無子的皇帝一旦出現意外,江山社稷必將為之動蕩,黎民百姓也將因此而遭殃。
    本來,趙禎也有兒子。
    但,也不知為何,竟然都是早夭的命數。
    皇長子趙昉,出生之日即薨;皇次子趙昕,五年前薨,年僅三歲夭折;皇三子趙曦,兩年前薨,兩歲即夭折。
    而今,作為皇帝的他,更是兩年沒有新的子嗣出生。
    這也就意味著,他迎來了一個沒有兒子繼承大統的空檔期。
    逢此情形,但凡他出點意外,江山就得亂,治政天下的臣子們憂心忡忡,一封封有關於綿延子嗣的奏折,來之不絕。
    趙禎長歎一聲,心中滿是無奈與惆悵。
    說實話,哪怕是先太後垂簾聽政、事事把關的那段時間,他都沒有這麽無助過。
    那時候的他,好歹有輔政大臣相助,手中權力越來越大,過的也是一種有盼頭的生活。
    可如今,隨著年歲越來越大,皇嗣的問題逐漸成了他心中難掩的痛楚,他卻是越來越孤獨無助。
    作為皇帝的他,第一次有了種無助的感受。
    關鍵,他還毫無解決辦法。
    人的精力都是有限的,皇帝也是一樣。
    哪怕他拚命寵幸妃子,可妃子們就是懷不上,他又能怎麽辦?
    況且,已經四十四歲的他,明顯可以察覺到自己在綿延子嗣一事上有些力不從心。
    趙禎一歎,拎起一份新的奏折。
    無子歸無子,日子總是得繼續,該處理的奏折一份也不能少。
    “韓卿?”
    看清楚署名上是韓章,趙禎一怔,不禁認真的閱讀起來。
    奏折時而談一談任職知州的治政日常,時而追憶往昔之事,談皇帝力排眾議,引一位三十多歲的讀書人位列台閣,時而談一談心中悲苦不安,仕途不順之累。
    信的內容一點也不晦澀,非常淺顯直白。
    要說優點,那無疑是勝在真誠,情感真摯!
    一句句簡單的話,表述的都是真情實意,隱含的都是忠君愛國之心。
    一遍讀完,趙禎端坐龍椅,怔怔出神。
    廟堂之上,宦海沉浮,六部尚書都常常換人。
    然而,在趙禎心中,還是有幾人與其他臣子不同。
    其中之一,就有韓章!
    一則,君臣二人年紀相仿。
    兩人年歲上下相差不到兩歲,他雖是十二歲登基,但尚有先太後垂簾聽政,真正掌權的時間,也得二十多歲。
    正好,韓章就是那段時間中的進士。
    雖是君臣,但年紀相仿,未免多了些欣賞。
    二則,韓章是太子中允起家。
    說是太子,更多的卻是輔助皇帝。
    三則,韓章是他真正意義上一手培養起來的人。
    無論是範仲淹、富弼,亦或是晏殊、章得象等人,幾乎都是先帝時期的人,受過先帝簡拔。
    他登基的前十年,太後垂簾聽政,能臣幾乎都受過先太後的簡拔。
    唯有韓章,是他掌權後一步一步精心培養,一手提拔起來的人物。
    從進士及第,到太子中允,一州知州,封疆大吏,一步一步以至於位列台閣,治政天下。
    當然,成因君王,敗也君王。
    最終也是因為他對於新政搖擺不定的態度,致使韓章遭到貶謫,仕途落魄。
    半響,趙禎一歎,喃喃自語道:“新政之事,竟已是過了六年啊!”
    “曾經而立之年意氣風發的閣老,都熬了成老頭子。”
    趙禎是個懷舊的人。
    特別是子嗣夭折,他就越發喜歡懷舊,暢想要是子嗣沒有夭折,究竟會是何等的美好。
    奏折閱畢,沉吟了一會兒,趙禎心中已然有了計較。
    無子的皇帝,最在意的就是身後之名。
    隻因皇帝都是得上史書的人物,要是身後之名出了差錯,那就得承擔千載罵名。
    而啟用韓章這樣一手簡拔起來的可靠舊臣,暫且不論他是否也會勸諫立嗣,起碼在維護身後之名方麵,會多一分保障。
    就在這時,一紫衣太監匆匆走進殿內,報道:“陛下,左僉都禦史江大人、太常寺卿海大人求見。”
    “哦?”趙禎微微挑眉,“來得倒是挺巧。”
    奏折中,韓章濃墨說到過“韓門立雪”的佳話,趙禎自然也知道了幾家人的關係。
    以師徒二人為核心,清流海氏、禦史江氏、韓係韓氏三者相連,利益相幹。
    這倒也不奇怪。
    宦海沉浮,師徒關係很是穩固常見。
    要是真論起來,師徒一係,相互關係著身家性命,說是堪比父子也不誇張。
    而韓章與江昭二人,韓章幾乎是一手拉扯徒弟長大,更是尤為特殊。
    徒兒徒兒,徒就是兒。
    一如韓章、王堯臣,都是晏殊的弟子,師承一係,並化作派係。
    不過,有派係也不稀奇。
    有人就肯定有立場、有親疏,也就肯定有抱團,哪怕是清流禦史,也都有立場派係,反倒是沒有派係,要可怕得多。
    趙禎揮了揮手,“讓他們進來吧。”
    他心中已有了決意,但該走的流程還是走一走為好。
    .......
    時光飛逝,佳話傳揚。
    文風鼎盛的時代,尊師重道的佳話實在太符合版本。
    江昭又是神童,非常符合人們心中的期望。
    因此,【韓門立雪】幾乎吃盡了版本紅利。
    自韓門立雪之日始,十日後,【韓門立雪】佳話傳遍淮南。
    半月後,第一批富商亦或入京、亦或返鄉,小範圍的傳播佳話。
    一月後,新歲過去,舉子正式入京,靜待春闈,相互交談,佳話爆火。
    三月後,春闈結束,舉子、進士返鄉分散,佳話傳揚天下。
    文壇領袖歐陽修讚曰:“不愧淮左麒麟兒!”
    名士範仲淹讚曰:“麒麟才子,淮左江郎。”
    名士晏殊讚曰:“少年負誌氣,信道不從時。他日立朝堂,必為天下脊!”
    大儒邵雍讚曰:“梅花易數推甲子,不及昭郎一雪心!”
    大儒孫複讚曰:“淮左麒麟,韓門玉樹。若得此子入翰苑,可續淮南文脈!”
    此外,尚有不少影響力不俗的大儒、官員一一稱讚,引得人人注目。
    甚至有傳言,就連官家趙禎,亦曾知曉其人。
    江昭,徹底名揚天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