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玄帶著幾分幾分意氣風發道：“老子扛著鋤頭，書生當軍師，寡婦管夥食，我們就從那個小山村裏一路殺了出來！”
    “老子也不知道殺了多少人，砍刀也換了上百把，足足耗時九年，老子終於打上皇城，把那個狗皇帝的腦袋一刀砍了！”
    從小山村一路殺到皇城，最後成功砍了皇帝，唐玄的經曆完美詮釋了什麽叫做開局隻有一把鋤頭，吃喝全靠搶。
    陸雲川聽了也覺得頗有幾分豪氣，但不忘說道：“前輩是修士。”
    “那又如何？老子又沒有用半點修為？”唐玄仰起腦袋道：“老子是真刀真槍打下的江山，憑的是自己的實力！”
    “不管你信與不信，老子就是沒用半點修為當上的皇帝！”
    一位半聖的話，陸雲川還是願意相信的，他又道：“晚輩自然相信，那後來呢？”
    “後來啊……”唐玄的嘴角緩緩上揚，說道：“後來寡婦當了皇後，書生當了宰相，我親手締造了一個前無僅有的盛世。”
    說到這，唐玄蒼老的臉上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陸雲川下意識的認為故事到這裏應該就結束了，完美的大結局，卻沒想到唐玄語氣一沉，繼續說了下去。
    “可太平盛世持續沒多久，就有一些修士從天而降，讓老夫獻上美酒佳肴，還要舉國搜尋美人獻給他們，哈……”
    唐玄雙眼微眯，以平淡的口吻說道：“然後我把他們的皮全剝了下來，骨頭一根根抽了出來，把神魂關進了魂燈裏。”
    說完，唐玄咧嘴道：“你不要覺得我殘忍，若你從屍山血海中殺出來，若你見過那些凡人易子而食的悲涼，你或許比我還殘忍！”
    “老夫絕不允許有任何人破壞我親手締造的盛世，所以那幾年我殺了很多人，多到數不清，書生被我宰了，寡婦被我親手埋了，連兒子……我也殺了很多！”
    唐玄的身體愈發顯得佝僂，這一刻他就像是個晚年悲涼的孤寡老人，陸雲川一時間感悟頗多，許多話不知從何說起。
    唐玄冷哼道：“你也莫要覺得我冷血無情，覺得我可憐，若不是那段時日的感觸，我怎會看透人心？”
    “你絕不會想到有子為了皇位居然想弑父，生死與共的兄弟會暗中下毒，幾十年同床共枕的妻子會在你睡夢時要拿刀殺你！”
    妥妥的眾叛親離，做皇帝做到你這份上，也夠逆天的，你究竟做了什麽天怨人怒的事啊……陸雲川心裏默默想著。
    唐玄繼續說道：“再然後，我娶了幾百個女人，都是萬裏挑一的絕色女子，每當政事處理完畢後，我都會讓她們輪流侍寢。”
    “這樣持續了幾年後，我徹底厭倦了這種無趣的生活，於是便脫身而走，拜入了某個小門派裏繼續體悟人生……”
    絕色女子侍寢的生活還無趣？！你怕是不知道天底下有多少人死都想要這種生活。
    “便是因為這些經曆，所以才能有今日的我。”說完，唐玄又劇烈咳嗽了幾聲。
    唐玄的臉色愈發蒼白，他緩了幾口氣才道：“老夫說了這麽多？你可知道是為何？”
    陸雲川回道：“長老的意思是讓我莫要一心撲在修煉上，還要多曆練，注意人性？”
    “狗屁！”唐玄直接罵道：“老夫就是想告訴你，我們搶幾個凡間的公主皇後又如何？有什麽好遮掩的？要搶得光明正大！”
    “剛才你身邊的那兩個女人身上有著淡淡的龍氣，一看就是凡間皇室中人，你搶了就搶了，何必遮遮掩掩的？”
    “……”陸雲川沉默無言，難怪唐三品性那麽惡劣，敢情他的祖宗就不是什麽好東西，上梁不正下梁歪！
    陸雲川解釋道：“那不是搶的，其中自有隱情，而且我們身為正道中人，怎能搶奪他人妻子？”
    “又是狗屁！”唐玄譏諷道：“老夫殺了那麽多人，你看像是正道中人嗎？孫流雲強擄那麽多女子，你看他像正道中人嗎？”
    “我們雖然不像是正道中人，可我們就是！你看這靈域內有誰敢說一個不字？”
    陸雲川不接這個話茬，而是皺眉道：“孫長老果真強擄了許多女子？”
    “嗬，你莫要套老夫的話，你別說你不知道喬月說的都是真的，你心裏也早就懷疑燕雲亂了吧。”
    唐玄似是看透了陸雲川的內心，句句直戳肺腑。
    陸雲川搖頭道：“長老說錯了，我一直都相信師尊的話，恐怕此事是長老誤會了，孫長老也應該不是那樣的人。”
    聞言，唐玄不僅不動怒，而是定定的看著陸雲川好一會兒，然後才道：“你比老夫當初強多了，有這份心機，日後成就絕對不低。”
    “隻怪老夫當初沒看出你是這樣麵善心黑的人，才讓三兒白白死在你的手中，讓我浪費了這麽久的時間。”
    陸雲川心中一動，難道說唐玄知道唐三死亡的真相了？
    可他還是鎮定的說道：“這麽久過去了，長老為何還要舊事重提？況且唐三師弟真不是我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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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玄擺手道：“老夫相信你，三兒不是死在你的手中，而是死在你的算計下，應該是當初和你一起去的那些弟子動的手。”
    雖然唐玄猜的八九不離十了，但陸雲川依舊很鎮定，反問道：“長老何出此言？”
    唐玄斜睨他一眼，說道：“不必裝了，老夫已經不想殺你了，你知道這事你暴露在什麽地方嗎？”
    陸雲川搖頭道：“唐三真不是我殺的。”
    唐玄麵無表情，道：“這事就壞在你心慈手軟上，王六的父母曾在暗中為他點下一盞魂燈，至今魂燈未滅，說明他還活著。”
    王六就是當初動手殺死唐三的人之一，陸雲川當時初來乍到，還不適應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所以沒狠下心來斬草除根。
    沒想到就是那一次心軟，竟然留下了暴露的風險。
    唐玄繼續道：“還有那個江昊，事後我曾讓人調查過他的家人，卻尋不到他們的半點蛛絲馬跡，你說此事可疑不？”
    “你口口聲聲說遭受魔門伏擊，除你之外的弟子全部死絕，那他們兩人又作何解釋？”
    陸雲川決定蒙混到底，死不承認這事，反正唐三又不是他殺的。
    唐玄眯眼道：“本來這些事都隻是讓我起疑，可今晚發生的事，才讓我確定凶手就是你。”
    陸雲川疑惑道：“今晚發生了何事？”
    “霍岩死了。”唐玄扭頭看向陸雲川，喜怒無色道：“他死的屍骨無存，半點訊息都沒留下，和三兒死時一模一樣。”
    “長老以為霍供奉的死與我有關？”陸雲川有些意外，他還真的不知道霍岩已經死了。
    唐玄冷聲道：“霍岩是去追被你送出城的那些女子才死的，難道說與你無關？”
    “能讓一位神祖境修士死得無聲無息，那些女子中一定半聖，她應該也就是當初磨滅三兒的護體靈器，導致沒有訊息傳出的人吧？”
    聽到這，陸雲川的心徹底安定了下來，雖然唐玄猜的有些接近了，但也隻是有些接近而已。
    隻要自己成為魔門暗子的事沒有暴露，那事情就簡單得多了。
    還有霍岩居然敢去追許幼娘他們，當真是不知死活，應該早就被噬仙蟲吃光了。
    陸雲川歎道：“長老剛才說的這些消息，我竟然全然不知，多謝長老告知。”
    “接下來我定會上報宗門，將王六和江昊師弟尋回來，以此來證明我的清白。”
    唐玄譏諷道：“是找回來還是要殺人滅口？”
    陸雲川正色道：“自然是要將他們找回來。”
    唐玄一時無言，深陷的眼眶看著陸雲川好大一會兒，隨後才道：“老夫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說著，唐玄搖了搖頭道：“若非麟兒早夭，老夫早就忍不住一掌拍死你了，免得日後讓你成長起來，成為老夫的心腹大患。”
    “前輩多慮了。”陸雲川不鹹不淡的說道，隨後轉移話題道：“難道這位麟兒是前輩的私生子？”
    “當然不是。”唐玄說道：“這是三兒當初強搶女子時留下的遺孤，但不久前卻被他發瘋的娘給掐死了。”
    陸雲川臉色漸漸難看了下來，他沒想到原主竟然也有疏忽的時候，竟然沒有注意到還有一位受害者。
    看著陸雲川難看的臉色，唐玄道：“那位女子的瘋病已經被老夫治好了，記憶也斬去了，現在在某個小鎮開了家商鋪。”
    陸雲川深吸一口氣，有心不甘道：“難道斬去記憶，這事就可以當做沒有發生？”
    唐玄不在意的道：“那你還想如何？三兒已經死了，而且還是死在你的手中！縱然你心裏有怨，也得給老夫憋著！”
    “喬月一事你還不是憋在心裏，那麽多一件少一件又如何？等什麽時候你和老夫平起平坐了，你才有資格討價還價！”
    陸雲川沉默以對，不成半聖，他的確沒有和唐玄平等對話的資格。
    片刻後，陸雲川突然道：“這麽說，唐三這些年的所作所為長老是知道的，或者說是刻意放縱的？”
    唐玄點了點頭，道：“是老夫放縱的，唐家到了這一輩，就剩他一根獨苗了，自然不指望他成才，隻要開枝散葉就好。”
    “否則你難道認為老夫堂堂一位半聖，還教導不出一位好的後人？”
    陸雲川深深的看了唐玄一眼，心中殺意已經濃鬱到了難以隱藏的地步，他拱手道：“長老還有何指教？若沒有了的話，晚輩這就告辭了。”
    唐玄道：“你之前的表現都很好，唯一讓老夫不滿的是你現在眼中的殺意竟然藏不住了，還是太嫩了。”
    說完，唐玄擺了擺手，說道：“走吧，我勸你還是早點和唐宋生下孩子，否則一年後，死得就不光是你陸家的人了。”
    “我盡力。”吐出這幾個字後，陸雲川轉身而去，今晚的這番談話，讓他對唐玄的殺心已經無法隱藏了。
    數次威脅他和陸家的安危，逼迫他強娶唐宋，還想利用他的血脈，還縱養出了唐三這種畜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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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玄此刻已經成了陸雲川必殺之人，而且還是要盡早斬殺的人！
    陸雲川走出幾步後，身後忽然傳來了唐玄的聲音：“你若是為了沐挽秋好，那麽今日之事就別告訴她。”
    “老夫怕我拚起命來不小心弄個兩敗俱傷，然後某些小人趁機發難，將淨天宗弄得四分五裂。”
    “長老放心，今日談話的內容隻有你我兩人知曉。”話音剛落，陸雲川就自己消失在了街道轉角。
    陸雲川走後，唐玄獨自在岸邊靜靜看著河麵，良久之後，他低聲道了聲“無趣”，緊接著便消失在了原地。
    下一刻，唐玄的身影出現在了自己的山嶽，他像是位晚歸的老人，從栽種著聖藥的田間走過，朝不遠處的幾間磚石小木屋走去。
    走過田間時，唐玄還彎腰將藥田裏的幾株雜草拔除，隨後才來到木屋前，推開了陳舊的木門，走了進去。
    房間內極為昏暗，僅有幾盞微弱的燈在搖曳，這些燈火中能隱約看到十多張淒慘，蒼白的人臉。
    唐玄用手輕輕撫摸過這些魂燈，道：“寡婦，書生，我今天遇到一個有趣的少年，他和你們很像……他也想殺我。”
    “虧我還把唯一的後人嫁給他，我究竟做錯了什麽？”
    被唐玄撫摸過後，那幾盞魂燈裏的火焰突然變強了，整個房間不再昏暗，同時有細微的慘叫聲傳出。
    ……
    陸雲川獨自走在街道上，淺白的月光將他的影子拖得很長，他腦海中一直回蕩著唐玄剛才所說的話。
    師娘涉世不深，不知道人心險惡，那麽隱藏在她身旁的“惡人”除了自己之外，還能有誰？
    “會不會是大師姐？”想到這，陸雲川啞然失笑，下意識的搖了搖頭。
    秦若仙自小無父無母，一直跟在師娘身旁，兩人間的關係堪比母女，情誼深厚。
    陸雲川寧可相信他會對師娘出手，也絕不會相信秦若仙會加害師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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