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喔喔——”雞鳴聲打破山林寂靜。天還朦朦亮，梁小天被屋子外麵傳來的聲響吵醒。他睡眼惺忪地從床上爬了起來，走到屋外，看到母親正在院子裏忙碌。母親早己穿戴停當，頭上戴的是火紅色頭巾，一身天青色衣服，腳上紮著綁腿，打扮地幹淨利落，臉上更是喜氣洋洋，看上去就像過節一樣。一個竹編背簍就放在她腳邊，背簍裏放得滿滿當當，裏麵是一隻母雞和一些剛采摘的新鮮蔬果。
    “小天，好孩子，你醒了。”看到梁小天，母親一邊忙碌一邊笑吟吟衝著梁小天說道。
    “媽媽，你這是——”
    “小天乖，媽媽今天要去趕集，你呆在家裏別亂跑。”母親告誡著梁小天。“鍋裏有吃的，餓了自己拿。”
    梁小天這才想起母親和父親幾天前就開始嘀咕這次趕集，說是要把家裏的那隻母雞賣了，換些東西回來。
    趕集究竟是怎麽一回事，梁小天好奇地想。
    他不知道其實他自己已經參加過好幾次趕集，但是那時他還太小，不是坐在母親的背簍裏就是騎在父親的脖子上，懵懵懂懂，毫無感覺，隻依稀記得滿眼都是人。
    “媽媽，我也要去。”梁小天大聲懇求道。
    看到梁小天一臉祈求的樣子，母親稍一猶豫就答應了。梁小天父親的病好得很快，現在又能生龍活虎地打獵，一大早已經隨族人一起上山去了。把年幼的兒子留在家裏無人照看畢竟讓母親感到有些不放心。
    母子倆出了院門，母親回身把院門關好後，拉著小天的手往村口走去。沒走幾步，一陣沉悶的劈柴聲吸引了母子倆的注意。此時天色已是大亮，但太陽還沒有升起，倆人看到晨光中一個人影正在奮力揮斧劈柴，那人正是昆沙老爹。
    “昆沙大叔。”母親拉著小天的手從昆沙身邊走過，衝著昆沙打了聲招呼。“這麽早就起來劈柴呢。”
    “你們這是去趕集？”昆沙瞟了這對母子一眼，笑著說道。
    “是哇，要不要幫你帶些什麽東西回來。”
    “不用了，謝謝。”
    寒喧著，兩人從昆沙麵前走過。
    村外的山路上三三兩兩走著一些人影，無一例外地背著背簍。這些人都是去趕集的。集市在二十多裏地外的鎮上，山路崎嶇有些地方很不好走，來回一趟要花大半天時間。為了一次趕集，許多人甚至會精心準備好幾天。“喔喔喔。”陣陣公雞打鳴的聲音從山後麵傳來，隻見一輪紅日從雲海中冉冉升起，晨曦灑遍大地。此時正是四月天氣，天氣溫暖，草木蔥鬱，人也分外顯得精神。大家說說笑笑，一起沿著崎嶇的山路朝前走去。
    許多人都去趕集了，村子裏顯得比往常安靜了許多。
    昆沙正一個人埋頭繼續劈柴。太陽漸漸升高，眼看著到了晌午時分，他突然感察到遠處似乎有一絲動靜。他身側不遠處趴著的黑狗同樣警覺地站了起來，衝著村口張望了一陣，然後一聲不吭地又趴了下來。昆沙扭頭瞟了一眼，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從村子外麵走了進來。雖然沒看清那人臉龐，但昆沙還是一下就認出那人正是洛東。
    洛東不是本村人，卻是村子裏的常客，村子裏所有人全都認識他，也對他十分尊敬。
    洛東走進村子，東張西望，似乎正在尋找著什麽。他很快就看到了昆沙，兩眼一亮，於是朝昆沙走了過來。洛東四十多歲，體形幹瘦，膚色黝黑，目光深邃，他今天穿了一身青色大褂。“昆沙。”洛東走到昆沙身邊，笑著衝昆沙打招呼。
    “洛東，你今天怎麽會來？”昆沙停下來問道。
    “今天村子裏怎麽這麽靜？人都去哪兒了？”洛東疑惑地問道。
    “今天鄰村有個集市，大家都去那兒趕集了。”
    “那可真是不巧，白白走了半天的山路。”洛東聽了顯得很是懊惱。
    洛東和昆沙兩人相差二十多歲，算起來昆沙可算是洛東的長輩，但是此時昆沙絲毫沒有絲毫怠慢洛東的意思，反而顯得很是尊敬。洛東雖然無權無勢，也不是什麽有錢人，但卻是遠近村子裏出了名的聰明人。他還有一個族中獨一無二的身份，是本族的傳經師，不僅懂得不少本族的秘聞掌故，而且識字眾多，更能夠完整流利地背誦本族的經典史詩《創世記》。
    洛東和昆沙所屬的這個部落名叫臨泉氏。族中流傳著一部史詩名叫《創世紀》。這部《創世紀》篇幅浩大，足足有一百多萬字，記載的是臨泉氏的創世神在上古神魔大戰之後如何與惡魔和天災猛獸作鬥爭，帶領族人來到大山，開辟家園，生息繁衍，重新過上與世無爭的日子的傳說。
    相傳很久很久以前，臨泉氏的祖先居住在一片神奇的大地上，一度曾擁有美好的家園和神話般的生活。但是有一天突然惡魔降臨，噩運籠罩大地，洪水泛濫，不得已之下創世神隻得帶領自己的子民背井離鄉，穿越千山萬水，曆經種種磨難和惡魔的堵截追殺，終於逃進了這座大山。如今，時過境遷，族中的許多人都對自己部落的曆史一知半解，能識字的人更少。因為生活在大山中，生活不易，讀書識字就變成了奢侈，對很多人來說打獵射箭這樣的技能遠比讀書識字來得更重要，再不濟，就是砍柴打漁挑水做飯也比讀書識字更現實有用。如果族人們都把不必要的時間花費在讀書寫字上，那麽很快就會有人餓死。雖然大多數人都抱著這樣一種想法，但是這並不代表族人們對讀書寫字不看重。正相反，大家都知道讀書寫字很重要，更何況《創世記》承載著眾多臨泉氏族人對曆史的追問和精神上的認同。但讀書寫字是一門高深的學問，需要花費很多時間，背誦上百萬字的《創世紀》更是一項艱巨的任務，並不是所有人都有這樣的天賦和愛好。聰明的臨泉族人很快就在這兩者間找到了平衡。不知道什麽時候，他們的族中出現了傳經師。成年的臨泉族男子必須狩獵耕種，唯獨傳經師不用。傳經師由所有族人供養，唯一的任務就是讀書識字，背誦〈〈創世紀〉〉。每當傳經師年老的時候就在族中尋找一些有天賦和悟性的幼童作為學習者，指導學生讀書寫字，背誦史詩，這些時間完全利用業餘時間。學習者日常仍舊必需參與族中的狩獵和生產，這些學習者要隨時接受傳經師的考核，一旦被認定不合格將遭到淘汰，直到傳經師從這些學習者中找到確認的繼承者。繼承者將作為未來的傳經師，徹底地脫離生產，專心地跟隨傳經師學習。傳經師死了之後繼承者就順理成章地變成傳經師。臨泉族人就是通過這種方式，通過花費少數的資源高效地傳承著本族的靈魂和精神。
    “你到底有什麽事？”昆沙追問道。
    “我真擔心傳經師會在我這一代斷絕。”洛東皺著眉頭說道：“我現在挑的那幾個學習者沒有一個讓我感到放心。”
    “那你這次來——”
    “我聽說你這兒有一個小孩很特別。”洛東直截了當地說明了來意。
    “你說的是梁小天。”昆沙恍然大悟。看來自從上次的事之後，梁小天的名聲已經在整個部落裏不脛而走。
    “對，我就是來找他的。許多人都在傳說他小小年紀，替垂死的父親向神仙求來了靈藥，我覺得，這裏麵是不是隱含著某種緣份或契機，我不能錯過。”
    “我明白了。”昆沙點點頭：“但是這孩子今早和母親一起去趕集了。”
    “那我改天再來。”洛東點頭說道，緩步踱出村子。昆沙看著洛東略顯佝僂的背影漸漸遠去，繼續埋頭劈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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