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梟掠過枯樹時，何芷煙的銀絲軟靴正踏碎月光。
    古卷在她懷中微微發燙，星紋玉佩的紋路穿透三層麻布，在鎖骨處烙出暗紅圖騰。
    她將身形融進帳篷的陰影裏，耳畔傳來法蒂瑪嬌笑著撕扯絲綢的聲音。
    "給卡米爾大人準備的波斯地毯，當然要沾著少女的血才夠柔軟。"鐵鏈撞擊聲裏混著少女啜泣，何芷煙指甲掐進掌心。
    巡邏衛兵的火把掃過她藏身的木箱，毒藤汁浸透的麻衣在暗處泛起幽藍熒光。
    "西北角。"她默念著馮禦塵卦盤顯示的方位，足尖輕點草垛躍上橫梁。
    蛛網突然震顫，本該空置的糧倉深處傳來鐵器摩擦聲。
    當腳尖觸到地麵的刹那，鋪著幹草的地麵突然塌陷，三十六柄彎刀從四麵彈射而出。
    哈桑陰鷙的笑聲穿透機關轟鳴："何姑娘果真如傳言般愛踩陷阱。"十二名惡徒從偽裝成帳篷的機關牆後湧出，淬毒的箭矢封死所有退路。
    何芷煙旋身劈開迎麵而來的箭雨，古卷卻被刀風劃開係帶。
    時空在箭簇刺入左肩的瞬間扭曲。
    倒退的月光裏，她看到自己踏碎的並非草垛，而是哈桑刻意鋪在陷阱邊緣的碎玉——那些本該指引巡邏路線的卦片，此刻正在逆轉的時空中顯露出真實排列。
    內力如潮水退去，她踉蹌扶住石壁，在時空回溯結束的刹那揮劍斬向東南角的青銅獸首。
    機關齒輪發出刺耳悲鳴，原本閉合的地道轟然洞開。
    馮禦塵的玄色披風卷著硝煙掠入戰局時，何芷煙正將最後一枚卦片釘入陣眼。
    他劍柄敲在哈桑後頸的力道，恰好讓昏迷的軍師栽進自己布置的毒藤陷阱。
    "何姑娘的陣法造詣，倒比你的戒心長得快。"馮禦塵甩去劍刃血跡，蒼白指尖拂過她肩頭將愈未愈的傷口。
    夜風吹開他破碎的衣袖，那道橫貫小臂的舊傷正在滲血，與何芷煙前世心口劍傷的形狀驚人相似。
    地底突然傳來沉悶震動。
    兩人對視的瞬間，星紋玉佩與古卷同時爆發出刺目光芒。
    七道血線從囚牢方向衝天而起，卡米爾嘶吼著"獻祭提前"的聲音混在鍾聲裏。
    何芷煙轉身欲走，卻被馮禦塵拽住手腕按在石柱後。
    "哭魂藤二次綻放要三十七息。"他說話時氣息拂過她耳畔染血的碎發，羅盤投影在虛空畫出逃生路線，"法蒂瑪的魅惑術對女子無效——但你的發簪在閃。"
    最後那個字湮滅在爆炸聲裏。
    何芷煙反手拔出淬毒銀簪刺向撲來的惡徒，卻在轉身時撞進馮禦塵早已算準的懷抱。
    他掌心覆著她握劍的手斬斷鐵鎖，囚牢裏奄奄一息的拉希德老人正用最後氣力護著昏迷的瑪麗亞姆。
    "帶孩子們走。"何芷煙劈開牢籠鐵鎖，卻發現馮禦塵早已解開薩利姆的鐐銬。
    年輕勇士背起老人時，她看見馮禦塵用染血的指尖在薩利姆後背畫下護身符——正是古卷記載的噬月陣逆轉圖騰。
    卡米爾的彎刀破空而至時，馮禦塵的卦盤突然折射月光。
    何芷煙本能地揮劍格擋，卻見他用兩指夾住刀鋒，任由利刃割破掌心。
    鮮血滴在星紋玉佩的瞬間，整個營地的火把同時炸成青煙。
    "現在。"他在黑暗降臨的刹那握住她的手腕，溫度透過染血的繃帶傳來，"跟著受傷的夜梟。"
    當最後一名村民逃出營地，何芷煙回首望見馮禦塵獨自立在獻祭高台上。
    他手中卦盤正瘋狂旋轉，十二道星紋鎖鏈纏住暴怒的卡米爾。
    月光照見他唇角溢出的鮮血，那抹猩紅竟與他掌心傷口同樣蜿蜒如月老紅線。
    爆炸氣浪掀翻整個營地的瞬間，何芷煙鬼使神差地伸手拽住他後領。
    馮禦塵跌進她懷裏的重量帶著鬆香與血腥交織的氣息，她突然看清他破碎衣襟下那道舊傷——與自己前世被至親刺穿心髒的位置，分毫不差。
    硝煙散作細雪落在馮禦塵睫毛上時，何芷煙才驚覺自己仍攥著他後領。
    掌心傳來的脈搏快得異常，竟與三丈外垂死的火把爆裂聲同頻。
    她觸電般鬆手，卻被他反扣住手腕。
    "東南三十步。"馮禦塵咳著血沫輕笑，指尖在她腕骨內側劃出逃生路線。
    暗樁移動的轟鳴聲中，他掌心的月牙傷正透過繃帶滲出溫熱，將何芷煙前世記憶裏的寒冰溶出細小裂縫。
    兩人墜入枯井的刹那，井口轟然落下千斤閘。
    馮禦塵玄色披風在黑暗中鋪開，兜住墜落的碎石。
    何芷煙握緊的銀簪離他咽喉隻餘半寸，簪尾映出井壁熒光苔蘚拚成的星象圖——正是古卷缺失的第七頁。
    "何姑娘的殺意，比卡米爾的彎刀還要利三分。"他說話時喉結擦過簪尖，血腥氣裏混著藥香，"若我此刻說這些苔蘚能解瑪麗亞姆中的哭魂藤毒......"
    井底突然亮起幽藍磷火。
    何芷煙收簪的力道太急，削落他幾縷鬢發。
    馮禦塵卻已俯身采集苔蘚，破碎的後襟露出肩胛處新月狀疤痕——與她前世被剜去靈根的位置分毫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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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南角的青銅獸首。"她突然開口，聲音比井水還要冷，"你早知那是陣眼？"
    馮禦塵將藥草碾碎的指尖頓了頓，月光從石縫漏進來，照見他腕間十二道細若蛛絲的紅痕："何姑娘可知，噬月陣逆轉時，施術者的心頭血會化作引路螢？"
    井外傳來法蒂瑪的搖鈴聲。
    何芷煙劍鋒抵住他心口正要追問，卻見三隻螢火蟲自他衣襟鑽出，尾光在石壁上拚出關押地的路線圖。
    其中一隻停在她劍尖，照亮刃上新添的豁口——正是方才為他擋下暗箭的位置。
    "馮公子算計人心的本事，倒比你的傷好得快。"她歸劍入鞘，接過他遞來的藥瓶時，指尖觸到對方尚未結痂的咬痕。
    那是半個時辰前為防他出聲，情急之下咬的。
    地底傳來沉悶震動，路線圖突然扭曲成毒蠍形狀。
    馮禦塵猛然將她拽向身後，七枚淬毒銀釘擦著耳畔釘入石壁。
    他因發力而崩裂的傷口染紅衣擺，血珠墜地竟化作指引方向的螢火。
    "哭魂藤的香氣。"何芷煙突然蹙眉，劍柄敲擊井壁某處。
    暗門開啟的瞬間，三十六個鐵籠在幽綠磷火中顯現，每個籠頂都懸著滴血的銅壺。
    昏迷的村民手腕係著紅繩，繩端沒入地磚縫隙，蜿蜒如血管通向營地中央的祭壇。
    馮禦塵的卦盤突然懸浮半空，十二枚銅錢組成鎖鏈形狀："每刻鍾會有衛兵來換血壺。"他沾血在掌心畫出巡邏路線，陰影攀上他蒼白的臉，"但真正的殺陣在......"
    話音未落，何芷煙已甩出銀絲纏住橫梁。
    足尖點過他掌心時，那些未愈的咬痕突然發燙。
    她在空中旋身避開毒箭，劍風掃落籠頂銅壺的刹那，馮禦塵的披風卷著藥粉裹住四濺的毒血。
    "何姑娘的魯莽，倒比我的卦象還難預料。"他接住墜落的銅壺，指尖拂過壺底刻紋。
    暗紅血漬褪去後，露出與星紋玉佩吻合的凹槽。
    地牢突然劇烈震顫。
    何芷煙扶住鐵籠時，馮禦塵正將玉佩嵌入某個籠柱的暗格。
    鎖鏈崩斷聲裏，她看見他後背衣衫被血浸透，方才替她擋下的暗器傷處，正滲出帶著金芒的血——唯有修煉古卷禁術之人才會如此。
    "卡米爾在村民血脈中種了追魂引。"馮禦塵擦去唇角血跡，卦盤映出營地外圍突然增多的守衛，"子時月蝕之際，這些活祭品會化作人形羅盤。"
    遠處傳來號角聲，兩人同時望向天穹。
    血月邊緣開始泛黑，關押地四周升起十二根刻滿咒文的石柱。
    何芷煙握劍的手被馮禦塵突然覆住，他掌心的螢火蟲群聚成沙漏形狀，在月蝕完全降臨前瘋狂閃爍。
    "何姑娘可願賭一次？"馮禦塵摘下發間玉簪，竟是雙股雌雄劍的劍鑰，"用你的時空回溯，加上我的......"
    爆炸聲淹沒了後半句話。
    何芷煙在碎石雨中抓住他手腕，觸到脈搏深處某種熟悉的震顫——那是她前世魂飛魄散時，曾在虛空中感應到的心跳頻率。
    井口方向傳來拉希德老人的咳嗽聲，瑪麗亞姆的銀鈴係繩突然發出預警的蜂鳴。
    月光完全消失的刹那，馮禦塵將星紋玉佩按進她掌心。
    玉佩邊緣的棱角，恰好契合她前世被至親刺穿心髒的傷口形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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