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紅燒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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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貴被趙西安製服後連夜抓捕歸案,李為通知了法醫組和痕檢組的人,天亮之後在下河營村口匯合。
    歐曼被廁所裏的嬰兒屍體嚇得不輕,歐陽把她送回家後立刻趕回了刑偵組。
    李為對王貴連夜展開問詢。
    王貴向趙西安要了根煙,坐在審問室裏吞雲吐霧,看上去並沒有殺人之後的恐懼和不安,更沒有被抓之後麵對警察的慌亂和緊張。
    這種人在現實生活中是最可怕的,他們像變色龍一樣躲在醜陋的外表下,披著身善於偽裝的皮把不明真相的人騙得團團轉。
    他其貌不揚,身材矮小又行動不便,這樣的人扔在人群中通常不會被留意,更沒人有興趣去靠近他、了解他,扒開他套在外麵的皮看看底下到底是個什麽怪物?
    誰能想到王貴這種處於社會最底層的可憐蟲會殺人呢?
    誰能想到他跟垃圾堆沒什麽區別的土坯房裏竟然藏著人的屍體?
    而且死者不止一個人。
    煙抽完了,王貴還是沒交待案情,得寸進尺地又向趙西安討煙。
    暴脾氣的趙西安不慣他的臭毛病,大手揪住王貴的脖領子直接把人提了起來,被李為罵了回去。
    王貴咧開滿口黃牙和煙漬的大嘴笑了笑,他像一攤爛泥一樣,無論是生活還是態度都是以爛為爛。
    別人沒辦法把他踩得更爛,踩到他也許還會惡心得蹭蹭腳。
    李為示意趙西安又給了他一支煙。
    王貴把煙叼在嘴裏,枯樹皮似的手指點了點桌子,嬉皮笑臉地讓李為給他點煙。
    趙西安忍無可忍,李為卻擺擺手,親自走過去幫他點煙。
    王貴知道自己一旦被捕肯定活不了了,所以他不怕趙西安,也不怕李為,甚至故意挑釁警察。
    他在下定決心殺人的時候就已經考慮到最後的結果了,可是他不怕,也不回頭。
    他被仇恨完全操控了腦子和身體,對於報仇的執念超越了他的生命,他什麽也不在乎,什麽也不怕,就算會付出生命的代價也要殺了於建華和魏春梅。
    法律無法讓他回頭,誰也幫不了他。
    “可以說了嗎?”
    王貴得意地磕了磕煙灰,黃嘴一咧:“你們警察就抽這種煙啊?那看來你們混得也不怎麽樣嘛……”
    “知道嗎?我抽過頂級的香煙,幾千塊錢一根,那才是享受……”
    “你他媽……”
    趙西安怒火中燒,李為讓他出去倒杯茶。
    李為平靜地跟王貴聊,兩個人的關係不像警察在審問犯人,反而更像一對相識已久的老友。
    “錢是從於建華那兒來的吧?”
    “這是他欠我的。”
    “他欠你的不止是錢……”
    “可不咋的。”
    王貴淡定地吸了一口煙,濃濃的煙霧飄蕩在長長的桌子中間,模糊了他的臉。
    李為從煙霧中看到他的故事。
    跟前妻離婚後,王貴靠翻垃圾堆撿些吃的勉強活著。
    村長看他可憐,讓他每天掃掃村裏的路,每個月給他100塊錢。
    那天王貴掃到一戶人家門前,裏麵正好有人往外倒水。
    那一盆洗菜水正好潑在了王貴身上。
    “誒喲對不起對不起!我沒長眼睛!這麽大個活人都沒看見!”
    魏春梅從屋裏跑出來,用帕子殷勤地幫王貴擦水。
    王貴看愣了,以為自己看到了仙女。
    從第一次見麵,王貴就想討魏春梅當老婆。
    那天過後,王貴總會把魏春梅家門口的路掃得特別幹淨。
    一掃掃了兩年,掃帚掃壞了一籮筐,魏春梅找到王貴。
    “你敢娶我不?”
    王貴:“你敢嫁給我不?”
    魏春梅:“你敢娶我就敢嫁!”
    兩人結了婚。
    結婚第三天,魏春梅懷孕了。
    去醫院一看,孩子三個月了。
    魏春梅咬死不說孩子他爸是誰,要去做手術,王貴說人流傷身體,別打了,孩子生下來他養。
    為了養活她們娘倆,王貴去撿破爛,去工地打工。
    工地出了意外,王貴的左腿被鋼筋紮穿,醫生說他以後再也做不了重體力活了。
    在家躺了一個月,魏春梅照顧了他一個月,然後把孩子打了,進城打工。
    王貴能下地之後就去城裏找妻子,魏春梅沒見他,讓保安把他趕了出去。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王貴在城裏打零工,沒活兒的時候,他總會去大學門口張望。
    他想遠遠地看妻子一眼,可是天不遂人願,他一次都沒看到過魏春梅。
    找不到活計可做,王貴回了村收廢品賣。
    一年前,有進城務工的同鄉告訴王貴他媳婦跟包工頭好上了,王貴急得立馬跑進城去捉奸。
    魏春梅被他抓回村裏鎖起來,也倒沒想著再往外跑。
    相安無事過了半年,有天晚上王貴賣廢品回家,沒看到妻子,瘋了似的找遍了整個村子。
    村長領著人捉到魏春梅時,她正和於建華在苞米地裏大汗淋漓。
    王貴再次把魏春梅鎖在家裏,門上加了兩把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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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就算把門焊死,那對奸夫淫婦總會想到辦法偷情。
    剛開始兩人還會背著點村裏人,可時間一長也不背人了,竟然大白天的都敢堂而皇之地在王貴家幹爛事。
    有一次被王貴正巧碰見兩人在家偷情,氣頭上的王貴要抓於建華到派出所去,反而被於建華暴打一頓。
    打瘸了腿,打掉了三顆牙,眼睛也差點瞎了。
    王貴躺在床上生活無法自理,於建華每天大搖大擺地進出他家跟魏春梅偷情。
    魏春梅心情好時會賞他一碗餿飯吃,更多的時候王貴會餓上一兩天,連口水都喝不上。
    那天於建華從銀行取回來十萬塊錢現金,讓魏春梅跟他遠走高飛。
    魏春梅逼王貴離婚,王貴不同意,魏春梅就在當晚的飯裏加了老鼠藥。
    老鼠藥是假冒偽劣的,王貴沒死成,魏春梅畏罪潛逃。
    王貴一個人癱在床上,上吐下瀉。
    等村裏人發現時,王貴躺在滿床的排泄物中,身上被糞便侵蝕,長滿了癰瘡,蛆蟲把他的背都啃出個大洞,蒼蠅叮滿了他的全身,有的甚至鑽進了嘴裏……
    王貴還活著,無法動彈的他隻能眼睜睜承受著這一切,卻沒有任何辦法。
    死吧……
    死了就不疼了……
    死了就不丟人了……
    快死吧……
    可是有些時候,就算想死也是種奢望。
    王貴活得太糟糕了,他活在社會最底層,拚盡全力艱難地活著。
    從沒坑過人害過人,可是他像過街的老鼠一樣人人喊打喊殺,人憎鬼厭,就連閻王爺也不肯收他。
    村民和村長救下了奄奄一息的王貴。
    強烈的仇恨激發起王貴的求生欲,在醫院休養了幾個月,王貴重獲新生,變了一個人。
    出院後,王貴去建築工地轉悠了一天。
    他給保安買了茶,給工人發了煙,偷走了工地大門和水箱的鑰匙。
    然後回家準備殺人工具。
    他給魏春梅打電話,說他同意離婚了,讓兩人來家裏簽字。
    之後王貴把魏春梅和於建華騙進地窖,用水泥塊堵死了出口,又和了一堆紅泥把地窖口的縫隙全都糊死。
    兩天後,王貴打開地窖,把半死不活的於建華拖到廚房,燒了鍋熱油全部灌進了於建華喉嚨裏。
    於建華在劇痛中驚醒,想跑,被王貴拖了回去。
    之後王貴用魏春梅的手機拍了照發視頻。
    魏春梅嚇得肝膽俱裂,想跑出去求救,被王貴抓進屋裏用膠帶裹住嘴拴在床上。
    期間王貴發現魏春梅懷孕了,出血了。
    王貴幫魏春梅換了條內褲,內褲用已經閑置了好多年的百草枯浸泡過三天三夜。
    眼睜睜看著魏春梅以一種極其扭曲的姿勢把自己的身體折疊成一團,痛不欲生。
    王貴淡定地點了根煙坐在一旁,看著妻子最後活活疼死。
    李為:“你還有其他地方想要交待的嗎?”
    “世人都說狼心狗肺,魏春梅的心肝太黑了,我把她的心肝肺肚扔去喂村裏的野狗了。”
    “對了警官,那天我還做了一鍋紅燒肉。我想著她媽還沒吃飯,她不在了,我應該好好孝順丈母娘,所以就用保溫桶裝了送去給她媽吃了。”
    “嘔~”
    在場的警察有好幾個跑出去吐了。
    李為強忍著生理和心理上的雙重不適,繼續問道:“那你丈母娘呢?”
    “我們去她家看過,沒人。鄰居說她已經失蹤很久了。”
    “有其母必有其女,魏紅霞也不是什麽好貨!她一直知道魏春梅和於建華的破事,還跟他們一起打我,羞辱我,給她女兒老鼠藥,教魏春梅學潘金蓮毒死我,她最該死!”
    李為:“你把她也殺了?”
    “對!那天晚上我去找她,她把門打開,我跟在她後麵,用塑料袋狠狠套住她的頭!無論她怎麽掙紮我就是不鬆手哈哈哈哈!”
    王貴瘋了,趙西安和周以衝過去按住他。
    李為:“她的屍體呢?”
    “哈哈哈哈哈!”王貴囂張地不停大笑,
    “我把她,我把她藏在一個特別好的地方!你們永遠也別想找到她!我要她死無葬身之地哈哈哈哈!”
    之後無論李為怎麽問,王貴都不開口了,隻是大笑個不停。
    李為擺了擺手,王貴被押走。
    根據王貴的供述,刑偵組和法醫組在他家糞坑裏打撈起了於建華已經白骨化的屍體。
    魏春梅的屍體也終於拚湊齊全,唯獨魏紅霞的屍體怎麽找也找不到。
    三個案子,四條人命。
    找不到魏紅霞的屍體就隻能定王貴的兩項故意殺人罪。
    雖然已經足夠判王貴死刑了,但魏紅霞的案子無法定罪,李為心裏不得勁。
    再次前往下河營村,案發現場。
    法醫組的人已經將於建華的屍體以及地窖冰櫃裏的殘肢帶回去檢查了,痕檢組和物證組還有不少人在現場。
    歐陽和歐曼去找了垃圾回收站的老板,軟磨硬泡,老板終於答應收下王貴積攢已久的廢紙板和塑料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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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忙活了大半天,院子裏的垃圾才被清理幹淨。
    可王貴家依舊彌漫著一股揮之不去的惡臭味。
    他家太臭了,所以第一次來走訪時才沒聞到屍臭。
    因為屍臭都被垃圾堆的臭味掩蓋住了,這也許正是王貴計劃之中的一部分。
    周以協助痕檢組對現場做了血液反應測試,果不其然,整個院子都灑滿了血跡。
    廚房和地窖更是重災區。
    家對於絕大多數人來說是溫馨、踏實的港灣,可對於王貴來說,從小生活長大的地方成了他的屠宰場。
    於建華和魏春梅在他眼裏和大街上隨處可見的豬肉沒什麽兩樣,所以殺了他們,把他們的身體切碎,王貴並沒有覺得害怕,更不怕什麽報應和半夜鬼敲門。
    他在他建造的“屠宰場”裏照常生活,像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屠夫肉販。
    屠夫看著被宰殺分割的肉會害怕嗎?
    可能會,也可能不會。
    王貴看著家中無處不在的妻子和於建華會害怕嗎?
    不會。
    要不是他舍不得把魏春梅的手機扔了,被通訊科追查到,也許他一輩子都將躲在肮髒的保護殼下逃脫開法律的製裁,而三名受害者的死亡真相也永遠不會重見天日。
    正午,村頭有一群大爺大媽在曬糧食。
    歐陽和歐曼混入其中熱心地幫大媽脫苞米粒。
    在村頭情報組口中得知:於建華和魏春梅的醜事搞得人盡皆知,村民都很同情王貴。
    那兩人失蹤後大家都以為魏春梅又跟男人跑了,連帶著魏紅霞也跟女兒一起享清福去了,所以三人失蹤了這麽久都沒一個人去報案。
    要不是王貴被抓,村裏還真沒一個人把老實可憐的王貴跟殺人碎屍案扯上關係。
    問起最近村子裏發生的事,大媽們你一言我一語閑聊起來。
    不是村東頭老王家的雞被偷了就是哪家媳婦和婆婆又吵起來了……
    不是哪家遷墳了就是哪家又做什麽好吃的了……
    大多都是一些家長裏短雞毛蒜皮的小事,兩人脫苞米粒手都搓紅了也沒聽到什麽有用的信息。
    李為牽著狗從村頭路過看到他倆,雙方的眼神都很鄙夷。
    歐陽和歐曼連忙擦了擦手跟上去。
    雖然李為嘴上什麽也沒說,但怕他誤會哥哥消極怠工,歐曼連忙解釋:“李隊長,我們可沒有偷懶,我們是去獲取情報的!”
    李為冷漠道:“獲取到什麽了?”
    “這個嘛……”歐曼求救地看向歐陽,歐陽隨便挑了幾件事交待。
    比如村裏趙老爺子前段時間遷墳了,請了全村人吃席。
    村長家今年收成好,閨女也上大學了。
    狗蛋家下的大醬沒下好,都壞了……
    李為打斷了歐陽如數家珍的匯報,無語道:“警察來破案不是來玩的,你以為過家家呢?好玩呢?”
    見自家大哥忙活半天還被訓斥,歐曼不高興地嘟囔起來:“誰玩了?我們手都搓破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嘛……再說你不是也牽著狗到處溜達嗎?誰玩誰啊……”
    李為:“你說什麽?”
    “沒沒沒李隊長,”歐陽連忙把歐曼拉到身後,一副十足的狗腿子樣:
    “您說的對!您繼續教,我虛心接受,我受益匪淺!”
    李為白了他一眼,不想再說話。
    但看到歐陽為了打探消息脫了一早上玉米粒紅腫的手,還是強耐著性子教他:
    “你獲取到的信息應該先自己過濾、思考一遍,然後把有用的信息整合起來再提供給我。”
    歐陽連連點頭,比李為牽著的狗還狗。
    “隊長,這狗哪兒來的?”
    “村長家借的,”李為摸了摸大黑的狗頭,大黑興奮地搖著尾巴。
    上身立了起來,龐大的體型比歐曼還高。
    歐曼被嚇得叫了一聲,大黑狗掙脫開狗繩直往歐曼身上撲。
    李為去撿狗繩,大黑猛地立起來撲向歐曼,兩隻粗壯的前肢死死抱住歐曼的腰,狗尾巴滿地亂甩。
    歐曼嚇得大叫,歐陽雙手揪住狗皮用力把大黑拽下來,李為重新把狗拴好,
    大黑水汪汪的狗鼻子不停翕動,一個勁嗅著歐曼的裙子。
    李為踹了狗屁股一腳。
    “這狗真色!”歐曼跟狗遠離開,惱怒地罵道:
    “大型犬怎麽不把它騸了!”
    李為把大黑牽到了另一側,解釋說:“是你身上太香了,狗的嗅覺很靈敏,很多人找不到的東西它都能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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