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第58節超市旁的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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葫蘆彎村的晨光像被沙棗花浸透的蜜糖,緩緩淌過褪色的磚瓦房簷。周美麗踮著腳擦拭貨架,塑料涼鞋與水泥地的摩擦聲,恰似老紡車哼著斷斷續續的調子。嫂子往冰櫃裏碼放酸奶,玻璃瓶碰撞的脆響,驚醒了趴在門框上打盹的黑貓。透過蒙著薄灰的玻璃門,許和平斜倚著斑駁的外牆,手指無意識摳著牆皮剝落處蛛網般的紋路,身旁的燕子正將被晨風撩起的碎發別到耳後,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狀的暗影,隨著眨眼的頻率輕輕顫動。
引擎的轟鳴撕破了村莊的靜謐,大奔碾過村口碎石路的聲響,如同突然砸進平靜湖麵的巨石。輪胎與地麵摩擦出刺鼻的焦糊味,驚得屋簷下築巢的麻雀撲棱棱四散而逃。許和平眯起眼睛,看著鋥亮的車身倒映出支離破碎的藍天,車門推開的瞬間,鱷魚皮皮鞋踩碎了一地陽光,黑色西褲筆挺的褲線與飛揚的塵土形成刺眼的對比。
"我當是誰呢,原來是小洛虎啊。"許和平迎上前,尾音拖得老長,帶著少年時互懟的熟稔,卻掩不住語氣裏的警惕。
洛虎摘下墨鏡,鏡片後的眼睛泛著冷冽的光"我當是誰呢?原來是小和平啊。最近在忙啥?考駕校這種小打小鬧的事兒,還值得你費心思?"他抬手整理鑲鑽袖扣,金屬的反光晃得人睜不開眼,西裝袖口滑落時露出的金表,在陽光下流轉著令人目眩的光澤。
許和平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記憶裏那個在葡萄架下摔得滿身泥土的玩伴,此刻周身縈繞著陌生的鋒芒。"我爹是我爹,我是我。"他死死盯著洛虎胸前晃蕩的金鏈子,那金屬的冷光讓他想起村口老井裏鏽跡斑斑的轆轤,"你開著大奔回來顯擺,倒是說說,在外麵發了什麽財?"
洛虎從鱷魚皮手包裏掏出煙盒,金屬盒蓋彈開的"哢嗒"聲清脆如槍響。"還不是托老爺子的福,在城裏開了家房地產公司!"火苗竄起的瞬間,煙霧模糊了他上揚的嘴角,"我爹那個廠子,現在訂單都得經過你爹簽字。上個月批那塊地,要不是老爺子鬆口"
周美麗握著抹布的手頓在半空,玻璃窗上未幹的水漬蜿蜒成歪扭的弧線。二十年前的畫麵突然清晰起來——兩個滿臉桑葚汁的孩子,在她家後院爭搶最後一顆熟透的果子。如今洛虎指間夾著香煙的姿態,與當年被桑汁染紫的小手,竟詭異地重疊在一起。
"這煙,五塊錢一支呢,抽支吧和平?"許和平盯著煙盒上燙金的祥雲圖案,突然笑出聲。記憶裏落虎爹大寶當年來買散煙時,總要把皺巴巴的零錢在櫃台上數三遍,硬幣與玻璃櫃台碰撞的聲響,仿佛還縈繞在耳畔。
洛虎的笑容瞬間凝固,煙頭狠狠戳進沙土"嫌賴?等你考上駕照,能開上比這還好的車再說。"他拉開車門的刹那,真皮座椅的氣味裹挾著濃烈的古龍水噴湧而出,"對了,聽說村委會要拆老戲台?讓你爹悠著點,那可是我爺爺捐錢修的。"
車輪卷起的沙塵吞沒了超市招牌,許和平盯著地上漸漸熄滅的煙頭,忽然想起去年冬天在駕校練車的場景——寒風中,大寶裹著褪色棉襖清掃積雪,老戲台飛簷上懸掛的冰棱,在陽光下折射出晶瑩的光,像極了他們偷吃的冰糖葫蘆。
燕子不知何時走到他身邊,剝開阿爾卑斯糖的包裝紙,甜香混著塵土的氣息撲麵而來"別理他,葡萄熟了咱們去後山摘,比他的大奔甜多了。"那熟悉的甜香,恍惚間與二十年前桑葚的酸甜滋味交織在一起。
周美麗將最後一排罐頭碼放整齊,目光落在貨架間的空白處。那裏曾貼過許和平的三好學生獎狀,如今換成了鮮豔的促銷海報。玻璃門外,陽光依舊溫柔地撫摸著吐魯番村斑駁的磚牆,老榆樹的影子在地麵搖晃,如同永不褪色的童年剪影,卻又在時光裏悄然變了模樣。
超市的玻璃門發出老舊的吱呀聲,周美麗圍裙上還沾著未擦淨的酸奶漬,雙手慌亂地在布料上蹭了蹭。斜射的陽光穿過她眼角的細紋,將洛虎和許和平對峙的身影拉得細長,像兩把出鞘的劍。
"呦,洛虎回來了,在外麵混大發了。想起來回家看看啊?"周美麗擠出笑容,目光掃過鋥亮的大奔,尾音帶著長輩特有的關切。
洛虎摘下墨鏡,露出一口白得耀眼的牙齒"哪有啊,美麗姑姑。我這次回來是到小英家去提親的。"他抬手抹了把額角的汗,金表在陽光下折射出刺目的光,仿佛要將周圍的一切都鍍上金邊。
周美麗的笑容瞬間僵住"提親?你車上坐的那個美女是誰?"她眯起眼睛,試圖透過車窗看清裏麵的人影,卻隻看到一片晃動的紅色。
"這是我秘書,臘梅。"洛虎優雅地拉開後座車門,動作輕柔地攙扶出一位身著紅裙的女子。細高跟叩擊地麵的聲響清脆如叩門,濃烈的香水味裹挾著沙塵,瞬間淹沒了超市門口沙棗花的甜香。
"厲害厲害,都有秘書了,可比你爹搞的有排麵啊。"許和平冷不丁插話,聲音像淬了冰的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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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有哪有,還是你爹厲害。"洛虎笑著擺擺手,目光卻如鷹隼般掃過許和平緊繃的下頜,"別再說我了啊,美麗姑,把你超市裏最貴最好的禮品盒,往我車後備箱和後座上裝。我要上小英家求婚去。算好了多少錢,讓臘梅掃給你。"
周美麗的手指深深陷進圍裙布料,棉布被揉出密密麻麻的褶皺"啥?你上小葉家求婚?洛虎,那可是和平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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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跟什麽呀,和平。"洛虎點燃香煙,煙霧在兩人之間騰起灰色的屏障,"沒娶回家都是別人的。葫蘆灣村誰不知道,婚姻大事講究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彈了彈煙灰,火星濺落在許和平的鞋麵上,燙出細小的黑點,"再說了,我1帶臘梅來,就是讓小葉家人看看誠意。"
一許和平的拳頭重重砸在車身上,金屬的悶響驚得臘梅踉蹌後退半步"落虎,咱從小一起長大,你不能這麽欺負人!去年冬天小英生病,是誰在醫院陪伴了那麽多天的?”
周美麗臉色瞬間變得煞白,伸手去拽許和平的胳膊"別聽他胡說!和平,趕緊去回家找你爹"
"找許支書?正好!"落虎揚起下巴,墨鏡滑到鼻尖,露出眼底陰鷙的光,"讓他當著全村人的麵,說說土地審批的規矩,還有——"他瞥了眼身旁的臘梅,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我和小葉的婚事。"
大奔的引擎突然發出震天的轟鳴,震得屋簷下的葡萄葉簌簌發抖。許和平死死盯著落虎西裝口袋裏露出的紅綢,那抹刺目的紅色像一道新鮮的傷口,在陽光下汩汩滲血。遠處傳來毛驢車的鈴鐺聲,混著周美麗慌亂的勸阻,與引擎的轟鳴交織成一曲令人窒息混亂樂章,在吐魯番村燥熱的空氣裏久久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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