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將柏油路曬得發軟，許前進站在村委會斑駁的牆根下，望著遠處風塵仆仆歸來的電動車。小吳頭盔上沾著泥點，後背的汗漬暈開深色地圖，車筐裏裝著的牛皮紙袋被他死死按住——那裏麵是合作社好不容易湊出的五十萬救命錢。
    "前進哥，我一大早去鎮上銀行取了50萬先運轉著，然後再看情況再說吧。"聽到小吳的話語，許前進喉結滾動，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印。這筆錢是全村人的家底，更是懸在他心頭的秤砣。
    小吳抹了把額頭上的汗，咧開嘴角笑"三點就出發了，銀行還沒開門我就在外頭候著。"話音未落，許前進已重重拍上他的肩膀，粗糙的手掌摩挲著年輕人浸透汗水的衣領"小吳啊，你辦事我放心。這麽大早就去了鎮上，有我年輕時闖縣城拉化肥的勁頭！"
    電動車碾過碎石路的顛簸聲裏，兩人朝著東山療養院工地疾馳。酷夏的熱風卷著麥秸味灌進領口，許前進眯起眼，記憶突然被燙開缺口——二十年前那個暴雨夜，他也是騎著這輛電動車，載著發高燒的村民在泥濘裏摔得渾身是傷。從那時起，他就發誓要讓葫蘆灣長出鋼筋鐵骨。
    工地鏽跡斑斑的鐵門虛掩著，李嬸新換的藏青布衫在灰撲撲的工棚前格外顯眼。但刺鼻的煙味混著喧嚷聲先一步撞過來"炸！快炸！" "你這牌打得比村裏老牛耕地還慢！"“還能不能行，不行換人”
    許前進的太陽穴突突直跳，鐵架床被踹得哐當巨響。工人們慌忙把撲克牌往褲腰裏塞的瞬間，他看見老劉油膩的安全帽歪在牌桌上，水泥袋堆成的"牌桌"上還散落著半包劣質香煙。
    "這是工地，不是棋牌室！"許前進的吼聲驚飛了屋簷下的麻雀。老劉像被抽了骨頭似的佝僂著腰，工裝褲膝蓋處磨得發亮"許支書，您可算來了鋼筋水泥斷供半個月，大夥連饅頭都快吃不上了"漢子說著說著，粗糙的手掌捂住了臉。
    小吳適時上前，帆布包拍在積灰的條桌上發出悶響"合作社的備用金！老支書費老大勁才說服村合作社社員才批下來的，希望大家再接再厲繼續努力，爭取早日完成任務，凱旋歸來！"牌桌前的工人齊刷刷抬頭，渾濁的眼睛裏泛起微光。許前進彎腰撿起散落的安全帽，撣去灰塵扣在最近的工人頭上"都聽好了，這錢是全村老少爺們牙縫裏摳出來的。吃飽飯、拉足料，等項目成了，咱們葫蘆灣就是十裏八鄉的金窩窩！"
    老劉接過小吳遞過來的五十萬，心裏激動的哭出了淚花，“謝謝村領導能為我們著想，我們一定拿出最好的成績給葫蘆彎村一個交代的，食堂李嬸，趕緊招呼人做飯，我這就打電話要材料，咱們吃了飯就開始行動。關於工錢的事，下班的時候都給大家發了，其餘人等都趕緊去做準備工作，誰不打起精神來給我卷鋪蓋走人！”
    朝陽爬上塔吊時，許前進蹲在未澆築的地基旁。鋼筋裸露的斷麵在光輝下泛著冷光，像極了村民們欲言又止的眼神。他掏出皺巴巴的筆記本，在"資金缺口300萬"的數字下，重重畫了三道橫線。
    此後的日子，許前進的電動車後座永遠綁著褪色的公文包。他帶著小吳跑遍縣城的寫字樓，皮鞋磨穿了底，方案改了二十多版。當第37家企業拒絕合作時，小吳蹲在馬路牙子上抹眼淚，許前進卻笑著掰開火腿腸喂流浪狗"當年修水渠，我帶著大夥啃了三個月紅薯幹，不也挺過來了？"
    轉機出現在秋分那天。城西紡織廠的會議室裏，許前進把療養院的規劃圖鋪在桌上，指著衛星地圖上葫蘆灣的綠水青山"您看，這裏負氧離子含量是城區的五倍，我們還能開發溫泉療養"對方負責人的鋼筆突然頓住——他看見規劃圖邊角處，密密麻麻記滿了村民們的手印。
    廠長頗有興致的說道，“我們廠早就打算轉型了，可是研究了很多方案，始終沒有合適的，在你這裏我看到了希望，所以呢你們先回家，等我們消息吧，這件事還需要我們廠領導層和工會深入探討研究一下，你們覺得怎麽樣？” 許前進握著廠長的手，“謝謝廠長的大力支持，我們期待你的好消息！我們先走了，電話聯係吧，拜拜！”
    當一輛輛砂石車開進工地時，許前進站在村口老槐樹下。他看著起重機吊起第一塊雕花幕牆，恍惚又回到二十年前那個雨夜。隻是這次，照亮前路的不再是電動車的昏黃車燈，而是漫山遍野亮起的萬家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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