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懶大鬧老人幫那樁事過去近一周，電視劇拍攝總算拾回往日秩序，卻悄悄多了層不成文的規矩——但凡拍下跪戲份，演員們總下意識放緩動作，膝蓋挨地時輕得像碰棉花，生怕哪個細節沒拿捏好再惹出風波；就連往日裏愛湊堆閑聊的群眾演員，也都收了隨意勁兒，站在片場裏規規矩矩，說話都壓著聲調，連腳步聲都輕了幾分。許前進每次路過片場，聽著場務壓低聲音叮囑“慢著點，別毛躁”，心裏就忍不住鬆口氣還好新宇的傷沒白受，不僅讓劇組把安全提上了心，還刹住了那些敷衍了事的風氣，也算了卻自己一樁牽掛。
    如今劇組安生了，村裏的蔬菜基地也早恢複了往日熱鬧——工人們戴著草帽在菜畦裏穿梭，指尖掐著黃瓜尖兒往下摘，生菜葉子上還掛著晨露；田埂邊停著輛藍皮卡車，裝滿的蔬菜壘得冒尖，引擎一轟，便載著滿車新鮮往城裏超市趕。唯獨北山果園，許前進仍是能躲就躲，倒不是怕別的，是怵著撞見鋼蛋。鋼蛋這小子性子直得像竹竿，說話沒半分遮攔，萬一哪句沒合他心意，不僅要挨頓劈頭蓋臉的數落，說不定還得被纏上半天家長裏短的瑣事，倒不如躲遠點，落個耳根清淨。
    這天午後，日頭暖得正好，許前進躺在自家院子的藤椅上，手裏搖著把舊蒲扇，風裏裹著院牆上絲瓜藤的清香味。翠綠的藤葉爬滿了整麵牆，間或垂著幾條嫩黃的絲瓜，陽光透過葉縫篩下來，在地上織出斑駁的光影。他眯著眼，剛要借著這股愜意打個盹，褲兜裏的手機突然“嗡嗡”震起來，打破了院子裏的靜。
    掏出來一看，屏幕上“小猴子”三個字跳得歡快，許前進忍不住笑了——這小猴子本是九爺的獨子，性子活泛得像揣了隻跳蚤，平日裏最愛張羅事兒。他劃開接聽鍵，剛“喂”了一聲，那頭的聲音就跟炸了炮仗似的衝過來“前進書記，前進哥！快過來！我這會兒在魚塘呢！今天請大夥吃烤魚，剛撈的活魚，還在桶裏蹦躂呢！你趕緊的，帶上香玲姐，還有美麗姑，二懶叔蠻子和吳書記一起！”
    許前進坐直身子，蒲扇停在半空“你小子又閑不住了？行啊，不過你請人吃飯，自己挨個打電話不就成了，咋還讓我叫？我這兒正歇著呢，沒功夫跟你瞎折騰。”
    “哎呀前進哥，您可是咱這兒的主心骨，您一開口，大夥哪能不來！”小猴子在電話那頭嘿嘿笑，聲音裏滿是機靈，“您記得叫上香玲姐、美麗姐，還有您家小子許和平——雖說我跟他總拌嘴，可他在跟前熱鬧啊！對了對了，吳書記也得叫上，上次他幫我協調魚塘的事，我還沒好好謝他呢！”
    許前進無奈地搖搖頭，指尖敲了敲藤椅扶手“你這小子，倒會省事。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我跟你香玲姐說一聲。不過咱可說好了，你得把食材備妥當，別到時候讓大夥等著吃魚，你這兒還沒生好火。”
    “放心吧前進哥！我早讓人去鎮上買輔料、孜然了，炭火都碼好了，就等你們來！”小猴子的聲音裏滿是興奮，又補了句，“對了，您家小長征呢？就是您家孫子，上次我看他喜歡小魚，我特意給他弄了個玻璃魚缸，還撈了幾條帶花紋的小金魚，今天讓他帶回家養著玩！”
    許前進心裏一暖，嘴角彎得更厲害“你倒是有心了，行，我讓香玲帶著小長征一起過去。你先忙著，我們收拾收拾完就來。”掛了電話，他朝著屋裏喊“香玲！收拾收拾，小猴子請咱去魚塘吃烤魚，還特意給小長征備了魚缸和小魚。”
    屋裏很快傳來腳步聲，香玲係著藍布圍裙走出來，手裏還攥著塊沒洗完的抹布，指尖沾著泡沫“這小猴子，就知道張羅吃的。行，我把這點活兒幹完，再去叫小葉——她昨天還跟我說想吃烤魚呢。對了，和平那邊也得說一聲，他最近在石藝廠忙得腳不沾地，正好趁這功夫歇歇。”
    香玲手腳麻利，沒一會兒就收拾完屋子，又快步去隔壁房屋叫小葉。小葉一聽有烤魚吃，眼睛瞬間亮了，趕緊回屋換了身輕便的衣服，跟著香玲往外走。許和平剛從石藝廠回來，正坐在院子裏擦鋤頭，聽說是小猴子請客，當即放下手裏的活兒，擦了擦手上的泥“行啊，咱們都好多天沒吃魚了，今天一定吃個夠。”
    沒多會，一大家子就湊齊了。許前進和香玲走在最前麵，手裏提著個竹筐，裏麵裝著剛從院裏摘的西紅柿，紅通通的透著新鮮；許和平和小葉跟在後麵，小葉懷裏抱著長征，小家夥手裏攥著個小網兜，嘴裏不停念叨“要去看小魚，要去看小魚”；許和平走在最後，手裏拎著瓶剛從冰箱裏拿出來的酸梅湯，瓶身上凝著水珠，說是給大夥解渴。
    幾個人沿著田埂往魚塘走，剛拐過一道彎，就看見魚塘邊飄著嫋嫋炊煙，風裏裹著炭火的焦香和孜然的辛香，直直往鼻子裏鑽。魚塘邊的空地上，小猴子光著膀子，黝黑的胳膊上沾著點炭灰，正蹲在炭火盆邊，手裏拿著鐵夾子翻烤鐵絲網上的魚。魚皮烤得金黃油亮，滋滋地冒著油花，油滴落在炭火上，“劈啪”響著濺起小火星。旁邊的小桌上擺著切好的辣椒圈、洋蔥絲，還有幾瓶冰鎮啤酒，瓶身外壁也凝著水珠。小猴子的媳婦秀秀正蹲在旁邊擺碗筷，看見許前進他們過來，趕緊站起身笑著招呼“前進書記、香玲姑，你們可來了！快坐，頭一條魚馬上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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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長征一看見小猴子，立馬掙脫小葉的手，邁著小短腿蹦蹦跳跳跑過去，仰著小臉喊“小猴子爺爺！我的小魚呢？”小猴子放下手裏的鐵夾子，哈哈笑著直起身，從旁邊的水桶裏拎出個透明玻璃魚缸——裏麵幾條紅的、金的小金魚，正擺著尾巴在水裏遊來遊去，鱗片在陽光下閃著光。“在這兒呢！”他把魚缸遞到小常手裏，“你看這幾條魚多精神，帶回家好好養著，記得常換水啊。”
    小長征抱著魚缸，眼睛瞪得圓圓的，盯著裏麵的小魚看個不停，嘴裏不停念叨“謝謝小猴子叔叔！它們真好看！”許前進走過去，拍了拍小猴子的肩膀，語氣裏滿是讚許“你小子，還真把孩子的話記在心上了，有心了。”小猴子撓了撓頭，有點不好意思“上次聽小長征說喜歡魚，正好我魚塘裏有小魚苗，就撈了幾條養著，今天剛好給他。”
    正說著，遠處傳來腳步聲，抬頭一看，是吳書記來了，手裏提著個公文包，臉上帶著笑“老遠就聞見香味了，小猴子，你這烤魚的手藝，看來又長進了。”小猴子趕緊站起身，往旁邊讓了讓“吳書記您來了！快坐快坐，這頭一條魚剛烤好，您先嚐嚐！”說著，就用鐵夾子把烤得金黃的魚夾到盤子裏，遞到吳書記麵前。
    吳書記拿起筷子，夾了塊魚肉放進嘴裏，慢慢嚼了嚼，點點頭“嗯，味道不錯，外焦裏嫩，孜然味也夠足。前進哥，你們也別站著了，都坐，今天咱就好好嚐嚐小猴子的手藝，也趁這功夫放鬆放鬆。”
    許前進笑著坐下，目光掃過眼前的熱鬧——小長征抱著魚缸坐在小凳上，手指頭輕輕貼著缸壁，跟著小魚遊動的方向動；小葉和和平幫著小猴子的媳婦擺菜，偶爾說笑兩句；許前進跟吳書記湊在一起，低聲聊著蔬菜基地下一步的規劃；小猴子又蹲回炭火盆邊，繼續翻烤著剩下的魚，炭火“劈啪”響，炊煙慢悠悠飄向天空。陽光灑在魚塘上，泛著粼粼的波光，風裏滿是食物的香味和人的笑聲。他心裏忽然覺得踏實又溫暖，忍不住琢磨這日子啊，就該這樣熱熱鬧鬧、和和氣氣的，比啥都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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