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肅閉上眼睛沉了一口氣，似在隱忍著怒火，臉部的肌肉微微抽搐著，在場的眾人沒有一個敢吱聲的。
    緩緩，程肅平穩下自己的情緒，睜開眼睛看向常飛章說道：“你說要我成全你，莫非是想將這平海鎮發生的一切，都推卸到我的身上。”
    “下官絕無此意！”常飛章惶恐至極，立刻磕頭請罪道。
    “絕無此意！”程肅把常飛章說的話，用極為不相信的語氣重述了一遍，然後冷哼了一聲說道：“你要當真絕無此意，想辭縣令一職盡管上交吏部便是，為何要我成全你。”
    “我……”常飛章想開口說些什麽。
    程肅完全不給常飛章說話的機會，接著道：“你句句不離自己的過錯，可平海鎮的百姓人盡皆知，這封船令是我讓你開的，花燈會也是在你的請示下，我同意後如期舉辦的，如今你又跪在百姓的麵前，還說你不是想將罪責推卸到我的身上。”
    “既保住了自己的清譽，又將責任推出去，上演這麽一出，還真是一步好棋啊，今時之前，我還真以為你是個撐不起大局的畏縮之人，如此看來…”程肅的眸色暗了下來，眼睛盯著常飛章冷眼道：“常縣令，我倒是真小瞧了你。”
    常飛章連忙擺手，一臉驚慌，有些語無倫次的說道：“程將軍，下官絕無此意，此事確因下官無能所致，請將軍相信下官，下官絕沒有……”
    “夠了！”程肅不願再看常飛章這副模樣，出聲製止道：“你不是曲江縣人士，每月拿著朝廷下發的俸祿和糧食，這百姓疾苦，自然與你無關，你當然可以一拍屁股一走了之。”
    “可曲江縣的百姓以水謀生，出了這麽大的事，你不去將此事查個水落石出，卻因一封莫須有的信，下令封船，事發兩個月，你不僅沒能查明真相，還讓事態進一步擴大，致使全鎮百姓人心惶惶，民不聊生，如此來看，你這個官當的確實無能。”
    程肅努力的克製住自己待發的不快，平穩下自己的語氣，說道：“懷風村全村失蹤一案，自你到曲江縣上任，至今尚無所破，現在吳三山一案更隱在迷霧之中，你作為縣令一職，難辭其咎，可你竟想臨陣逃脫。”
    “當官的如此軟弱，如何為百姓平冤昭雪。”說著，程肅指向常飛章身後不遠處的一具具屍首說道：“你這麽做，難道是想眼睜睜的看著這些被牽連的百姓，就這麽無辜的死去嗎！”
    常飛章被程肅說的啞口無言，眸中的自責之色更深了。
    在程肅的話下，百姓們看著自己死去的親人，哭的越發撕心裂肺，大喊道：“老天爺，我們究竟做錯了什麽，為什麽我們如此殘忍啊——！。”
    程肅沉了一口氣，收回了視線，看向常飛章一臉嚴肅的說道：“常飛章，我不管你到底意欲何為，但有一點你別忘了，今時今日你仍是曲江縣的縣令，就算你想辭官，也該在那之前負起責任，把你該做的事做好。”
    程肅的話，已經說的很明白了，就是要讓常飛章等案子水落石出之時，再行辭官。
    表麵上程肅看起來是態度放軟了，但實則是給常飛章點清了其中的利害關係，還說出了常飛章給百姓造成的困境，成功激起了民憤。
    某一種程度上來說，這都可以算作威脅了。
    若這案子查不出真相，無論是民怨，還是作為縣令的失職之責，常飛章都休想安穩的辭官。
    一開始，程肅作為大將軍，就算最後查不出真相，也不會擔責。
    但現在事情鬧大了，案子沒查清還出了人命，常飛章想拉程肅下水，但顯然程肅也不是吃素的，現在對於他們兩個人來說，倒是成了一條船上的螞蚱，隻有查明真相才能平息民憤。
    否則，一旦鬧大，傳到皇上的耳朵裏，他們兩個人都逃脫不了責任。
    不過……
    林樂知垂眸想了想，然後又將視線放到了程肅的身上。
    林樂知總覺得，程肅一行人來到這裏，目的應該沒有那麽簡單，不然他為何一方麵高調的宣揚自己要查案，卻又讓自己的手下小心行事。
    說是為了百姓，不想讓百姓擔憂，這也確實說得過去，但真要是這樣，從一開始隱藏自己大將軍的身份進行查案，不是更為穩妥。
    這實在是太矛盾了。
    而且……
    這不和諧的感覺，不僅體現在程肅一人的身上。
    事實上，在場的人都是。
    有人追殺，卻出現在眾人麵前的薑憐安。
    防止事態擴大，以百姓安穩為理由下令封船的常飛章。
    常年不見人隱與深山打獵，卻堅持登島探秘的郭永一行人。
    說是出門尋藥，卻在地室藏屍骨的吳三山。
    還有……
    林樂知將視線放到了蕭以禍的身上。
    蕭以禍不在自己的封地老實待著，而是隱藏身份來到這裏，又是為何呢？
    蕭以禍發現了林樂知投來的視線，看向了林樂知，短暫的目光交匯，林樂知立刻將視線移了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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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到底，自己來這曲江縣的目的也不單純是賣書就是了。
    有件事情，雖然現在還隻是一些不著頭的想法，沒什麽根據，甚至自己也說不準，但自己還是想查清楚。
    百姓的哀嚎聲和程肅的話，常飛章自慚形穢，身子不斷地顫抖著，頭深深的埋在地上。
    過了好一會，常飛章才抬頭來抱拳說道：“程將軍說得對，下官實在慚愧啊，這兩宗案子我一定會查個水落石出，萬死不辭！”
    程肅沒再看常飛章，轉過身對著洪明旭說道：“明旭，去營中取錢，分給這些受難的百姓，燒毀沉沒的船隻，還他們一艘新的。”
    “是！”
    洪明旭領了命後，即刻往營地的帳篷走去。
    隨即，程肅看向一旁的兵卒說道：“底艙裏，就隻有這些東西嗎？”
    兵卒立刻抱拳說道：“回將軍，這隻是一部分並非全部，剩…剩下的……還請將軍親自去看。”
    兵卒越說神色越慌張，仿佛底艙裏有可怕的事物。
    見眾人準備往殘骸的方向走去，關子恒咽了一口唾沫後，拉住了林樂知臉上滿是懼意的，看著燒毀的殘骸小聲的說道：“樂知啊，現在火已經停了，應該沒有人需要被救了，沒別的事，我就先撤了。”
    林樂知拉住了關子恒，剛才把關子恒扶起來的時候，就發現關子恒的手掌受了傷，雖然細小的傷痕，但沙沙疼的滋味也並不好受。
    “這給你，回去記得治傷。”
    林樂知拿出了清川給的用於治傷的藥瓶，放到了關子恒擦傷較輕的一個手掌中。
    關子恒將藥瓶攥在手裏，一臉鄭重的看著林樂知說道：“一定要平安回來！”
    看著滿眼擔憂自己的關子恒，林樂知也說不出什麽別的話，嘴角淺淺的笑著說道：“好。”
    因為碼頭已經被燒毀，所以想去到殘骸處，隻能劃船過去。
    船燒毀嚴重，船艙和甲板的損害已經極為嚴重，底艙因為泡在水中，隨後又進了水，所以底艙保留了絕大部分。
    隨著離殘骸的距離越近，湖中的水越來越紅，駭人的一幕，也漸漸地展現在了眾人的麵前。
    底艙中的隔斷，本是為了穩固防止進水而設的，而如今在底艙的隔斷裏血水遍布，而在那血水之上漂浮著的，是被人切割成十幾塊的碎屍塊。
    跟那隻斷手一樣，鮮血還在不斷地往外湧著，侵染著整個湖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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