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猛聽到此處，神色驟變，顯然並未思慮過如此深遠。此刻聽張煬一席話，又細細回想，雖覺驚悚，卻又隱隱有幾分道理。心中驚疑不定，便沉聲說道：
    “杜道友，若照你所言，那豈不是……我人族大勢危及？可眼下九州之上，各大勢力仍雄踞一方，氣運昌盛，豈有危亂之兆？就拿百藝盟來說，雖說其本身較為鬆散，橫跨玉州與靈州兩地，對地方掌控力也稱不上強大，但近百年來，百藝盟已先後有三位真君破境至‘大真君’之境，這等情況，難道不是我人族氣運正隆的體現？”
    “更遑論那東州與玉州現世的妖魔之修，不過是些藏頭露尾的鼠輩罷了，如今也不過東躲西藏、苟且偷生罷了，根本不敢正麵對敵。”
    “還有那妖族，當年大軍壓境，陳兵北境，我人族何曾畏懼半分？最終，不也逼得他們無功而返？”
    張煬聞言，微微側目，目光落在韓猛身上，眼神中並無責怪，反倒隱隱透出一絲歎息。他緩緩開口，語聲低沉：
    “韓道友此言，情理之中。畢竟對九州之外的修士而言，所見所聞不過是諸多表象——繁華猶在，勢力林立，真君輩出，妖魔退避，看似無憂。”
    他語氣微頓，目光幽深了幾分，神色也隨之變得愈發凝重：“但韓道友……那是因為你並不知曉真實的底層隱秘。”
    韓猛聞言，神情一凜，身子微微前傾，疑聲問道：“杜道友的意思是……你知曉一些我們不知的隱情？”
    張煬緩緩點頭，目光幽深，語氣低沉道：“此事告知韓道友也無妨……不過切記，萬不可外泄。否則，別說杜某不曾提醒——你韓道友，隻怕立時便會身陷滅頂之禍。”
    韓猛聞言，瞳孔猛地一縮，顯然被張煬這句“滅頂之禍”驚得一怔。但隨即，他眼中閃過一絲狠意與不容動搖的好奇，正色說道：
    “杜道友但說無妨，韓某知曉事情輕重，絕不會胡亂宣揚。而且韓某願立下天道誓言為證。”
    言罷，他袖中掐訣，念誦咒言，當空發下一道天道誓言，靈光微閃，天道有感，微震即止。
    張煬見狀神色不變，隻是嘴角輕輕一揚，眼中泛起一抹笑意。待天道誓言落下，他這才緩緩開口，聲音低沉如霧：
    “杜某所知的情報不多，僅有三點，便已足以讓人夜不能寐。”
    “其一，妖族之中，有一尊來自上古之時便降臨此界的‘巨妖’，數十年前便已悄然回歸妖族。如今，此妖不僅安然無恙，修為更已恢複至‘四階’——也就是相當於我人族的元嬰真君。”
    他說到此處，頓了頓，才繼續說道：“其二，妖魔之修遠不止道友所知的那點殘兵敗將。當年東州與夫諸族之間的商路被阻，便是因妖魔之修作祟。而據暗中傳出的情報，當時暴露出的元嬰之輩……不止一人，其中更有大真君境的存在。”
    “其三——”張煬眼神驟冷，語聲一字一頓：“人族內部，散修與諸多大勢力之間的矛盾，已非表麵可見之爭。如今投奔妖魔之修者，杜某不知其確數，但可以肯定，絕非少數。”
    “這三件事，環環相扣，明槍暗箭已至眼前。韓道友——”他目光落在對方身上，聲音低沉，“你還覺得……杜某是在危言聳聽嗎？”
    韓猛此刻早已失言，臉色變幻不定。半晌，他才深深吸了口涼氣，喉結輕動，額間隱有細汗浮現。
    他抬頭望向張煬，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低聲道：“若此皆為真……那我人族，的確危矣。”
    這時，一直安靜坐在一旁傾聽眾人言語的石頭，忽然抬頭開口，神情稚氣中帶著一絲不安：
    “師尊，若真如您所言，將來外有妖族入侵，內有妖魔之修禍亂……那人族豈不是危在旦夕？我們……又該如何自處？”
    張煬聞言，忽地哈哈一笑，眼神悠然，語氣輕鬆中卻隱隱透出譏諷之意：
    “天塌了，自有高個子頂著。人族諸多大勢力，占據了天下無數修煉資源，到那時，自然也該由他們率先迎敵，頂在最前。”
    說到此處，他笑意漸斂，眸中驟然一冷，殺意如刀鋒般凜然綻出：
    “至於我們——”他語聲低沉，寒意森森，“自然是將妖族，斬盡殺絕。”
    話鋒一轉，殺意隱去，他神情歸於平靜，淡淡道：“至於那些投靠妖魔之修，隻要不與我們為敵，不阻我道途，便不必理會。”
    石頭微微一愣，略帶疑惑地問道：“可……妖魔之修，不都是妖族的走狗嗎？師尊為何對他們如此寬容？”
    話音剛落，瓏兒便掩嘴輕笑，拍了拍石頭的肩膀，語氣中滿是得意與輕快：
    “那是因為——凡是敢得罪我們的妖魔之修，早就已經被公子的飛劍斬得屍骨無存了。哪還輪得到我們寬容不寬容？”
    說罷，她嘴角笑意一斂，眸光轉寒，銀牙輕咬，語氣中透出一絲恨意：
    “但妖族不一樣。當年，他們可不止一次差點將公子，還有我與子言姐姐，都置於死地。每一次，都險死還生……所以，凡遇妖族者，不問緣由，殺無赦！”
    子言此刻也緩緩抬頭，望向張煬，見他神色平和，眼中卻依舊有一抹沉沉舊意未曾散去，便輕聲開口：
    “最重要的是……公子在未踏入修道之途前，雙親便已被妖族殘忍殺害。自身也差點隕落在妖族之手。”
    張煬此刻卻擺了擺手，神色平靜，語氣淡然道：“這些，都是過往之事了。杜某修道至今，與妖族之間的恩怨，早已難解。如今杜某對於妖族態度就是，此生就算不能將妖族遺族滅種，也要斬盡天下蛟龍與狼妖。飲龍血，嚼龍肉，以雪心頭之恨。”
    他話音低沉，卻如鐵石入水，激起陣陣漣漪：“隻是如今修為尚淺，還遠未至能敵妖王之境。但若有一日，僥幸踏入元嬰之階，杜某定會親赴北荒，屠龍誅狼。”
    話音方落，瓏兒便猛地一拍手，眼中光彩熠熠，雀躍地說道：“還有我，還有我！等我修為上去了，也要親手斬殺妖族，挖他們龍膽，燒他們狼巢！”
    子言聞言，唇角含笑，伸手輕輕揉了揉瓏兒的腦袋，眼神中滿是寵溺與安慰。
    石頭則眼神一正，語氣中帶著認真與執拗：“師尊，到時候弟子也要跟隨您，一起殺妖斬敵！”
    韓猛聞言，頓時轉頭看向石頭，忍不住“嘖嘖”兩聲，笑道：“杜道友殺入妖族腹地，韓某自信你有這能耐。但你這小子……練氣修為，就不怕拖師尊後腿？”
    說到這裏，他話鋒一轉，正色看向張煬，抱拳鄭重說道：
    “到時候，也算上韓某一份。某雖不才，但如今也算結丹中期修士。等杜道友元嬰凝成，韓某大約也能踏入結丹後期，總還能出一分力。”
    “若真有此一日，韓某也願隨杜道友，斬妖除魔，為人族盡一份力！”
    張煬聞言，朗聲一笑，眼中多了幾分欣賞之意：
    “徒兒誌氣可嘉，韓道友亦是義膽仁心。”
    他環視眾人，語氣稍緩，目光微凝，重新回歸眼前正事：
    “隻是這些話，留待他日再說。眼下此地局勢詭譎……還是先好好思慮思慮，這忘歸湖之事吧。”
    張煬話音落下，包廂內陷入片刻靜默。
    良久，子言微微抬眸，神情沉靜地說道：“公子，那依您之意……接下來該如何處置此事？忘歸湖內可能存在著一尊未成形的靈鬼，而背後牽扯的，極可能是元嬰真君層次的謀劃……屬下以為，此事不可輕舉妄動，必須慎之又慎。”
    她語聲不高，卻清晰堅定，眸中隱隱流露出一絲擔憂之色。
    一旁的韓猛聽到此處，臉上神色有些猶豫，最終還是拱手低聲說道：
    “杜道友，實不相瞞，韓某雖懼那詭譎邪術，但更怕將來等那東西一旦轉化完成，逃出湖底，禍亂四方，到時候韓某心緒難安。”
    他語氣一頓，眼神複雜道：“若杜道友有把握，能清理那化鬼靈域，韓某願隨行相助，盡綿薄之力。可若事涉過深，道友沒有十足把握……那我們趁早離開也好，畢竟性命要緊。”
    張煬聞言，神色如常，端起案上茶盞輕抿一口，沉默片刻後，才緩緩道：
    “我知道你們的擔憂……但此事，杜某不會草率出手。”
    他將茶盞放下，目光微凝，語氣淡然而沉穩：“首先，杜某並未完全確認那湖中轉化的靈鬼如今具體到了那一步，其次整個湖底已經探查過了，但是並未發現那化鬼靈域所在之地。若貿然行事，極可能打草驚蛇。”
    “更重要的是，如你們所言，此事背後牽扯極深，那位沈無燼真君之行徑，杜某尚未判斷其立場。若他真是幕後之人，那我們稍有動作，便可能引來更大風波。”
    他說到此處，眸光一閃，似已胸有成竹：“因此，杜某的打算是——暗中試探。”
    “今晚子時，我會獨自入湖一探，不深入，僅觸及靈域外圍，再以神識反觀湖底真相。若靈鬼尚未成形，或許還有可解之法。”
    子言聽罷，麵露沉思之色，點頭說道：“此策可行。屬下可在外圍接應公子。”
    韓猛猶豫片刻，咬牙道：“韓某自問一身修為還不算弱，願意與杜道友一同前往。若真有意外發生，也可衝上去給杜道友擋一擋。”
    張煬輕笑一聲，語氣不覺柔和：“你倆就算了吧，此行杜某會小心行事的。勿憂，靜待消息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