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卜以蘇暮雨為要挾，逼迫暗河繼續出手。
    蘇昌河和蕭若風私底下達成合作，演了一出戲給他瞧。
    易卜自然不滿意，打算從蘇暮雨下手，孰料計劃尚未實施，國丈府先走了水。
    望著滾滾濃煙，他冷然一笑，“暗河沉不住氣了。”
    烏鴉頭頂冒出一個問號，“宗主的意思是……”
    這是自己最信任的心腹，易卜也沒瞞著。
    “暗河與我一樣左右逢源，希冀從中謀求一條生路。濁清看穿這一點，半途撤退。可惜啊，我懂的時候太晚了。”
    他閉了閉眼，無力感充斥全身。
    本以為掌握在手裏的刀，一轉眼殺到自己的大本營，傳出去貽笑大方。
    濃煙飛升上天，火光緊隨而至。
    易卜眺望那凶猛的火蛇，眸光漸漸變得狠厲，“蘇昌河、蘇暮雨，你們不仁，休怪老夫不義。”
    他一甩長袖，下達命令：“殺了蘇暮雨！遇到暗河的人，一律殺無赦！”
    烏鴉深知影宗走到末路，即便僥幸贏了也會元氣大傷。
    可他不後悔拚死一搏，生是影宗人，死是影宗鬼。影宗是他的家，不離不棄，至死方休。
    “是！宗主，屬下與您共進退！”烏鴉下去傳令，背影蕭條卻堅定。
    易卜想不到最後是他陪在自己身邊。
    血脈相連的女兒和寄予厚望的大弟子不知在何方，或許連最後一麵也見不上，不由悲從中來。
    “想我易卜也是一代梟雄，什麽時候淪落到這個田地？”
    挖掘記憶深處，似乎是從太安帝時期開始的。
    北闕聯合西楚等國進攻北離，北離反擊大勝。他奉命追擊北闕遺民，以致影宗元氣大傷。
    後來有了葉羽聯姻，有了賣女求榮。
    他不是不知太安帝刻意削弱影宗實力，但心裏過不去那道坎兒。
    “先帝、李長生、葉羽、百裏洛陳，屬於我們的時代要結束了。”
    時代更迭是曆史的自然規律，偏他不服！
    易卜招來洛天翔，命他率眾人協助烏鴉，自己則趕去萬卷樓。
    洛天翔無法理解，“宗主，當務之急是斬殺蘇昌河，他一死暗河群龍無首，我們便能贏得這場較量。”
    年輕一輩資質上乘，就是在天啟城待久了，思考問題太簡單。
    易卜的心拔涼拔涼的，恍然明白過來。
    影宗的衰敗早有跡象，不是他一人之力可挽救的。
    “暗河並不懼怕我們，一直以來他們忌憚的唯有萬卷樓的那些卷宗。天翔，你且去吧，勝負天定，為師不怪你們。”
    長劍在手，易卜趕往萬卷樓，決絕得像是趕赴自己的死亡。
    洛天翔眼眶含淚，雙膝跪地，重重磕三個響頭，“宗主，再見！”
    說罷，他迅速起來，去奔赴另一邊的戰場。
    萬卷樓前，煙霧繚繞。
    影宗的蘇、謝、慕三本家長老一起出動，攔在前方，阻止蘇暮雨的靠近。
    “狂妄小兒，被暗河所救，到頭來鳩占鵲巢！”三位老者厲聲嗬斥。
    蘇暮雨禮貌地行了個禮。“前輩，殺手亦是人，有追求光明的自由。”
    他的視線在三人身上一一掠過，隻覺惋惜。
    “你們三家世世代代守護影宗，耗費子子孫孫的光陰，值得嗎？”
    三位老者有些語噎。
    沒有人問過他們值不值得，要不要改變，服從家族使命是他們活著的意義。
    三人渾濁的眼底閃過疲憊的滄桑，撇開與生俱來的使命，心裏空空蕩蕩。
    “蘇暮雨，我們欣賞你們的勇氣。但這裏是天啟，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爭鬥。”
    其中一人開口，聲音裏全無江湖人的銳氣、天啟人的傲氣，有的僅是歲月擊打後的頹靡。
    “影宗和三家互相扶持，走過百年風霜雪雨，算是各取所需。”
    蘇暮雨了然，長劍一顫，退至旁邊，讓開了一條路。
    “你們走吧。天啟城魑魅魍魎太多，可以去天啟城外。普天之下，總有你們的容身之所。”
    三位老者瞳孔地震，“你不殺我們？”
    蘇暮雨點了下頭，“影宗和暗河的糾葛，不是某一個人的錯誤。大家身不由己，何必相互刁難。”
    能活著誰都不願意死。
    三位老者拱拱手，攜帶自家後生們離開。
    萬卷樓前空無一物，蘇暮雨和蘇昌河抬腳踏入。
    chua！
    一道白光從他們身前劃過，兩人頓住腳步，飛快閃躲。
    易卜踏著輕功擋在門前，劍指兩人，脊背挺得筆直，“我易卜，和影宗共存亡！”
    蘇昌河偏頭問：“三老不能殺，這個可以不？”
    文雅慈悲的蘇暮雨破天荒溢出冷凝眸光，“可以！”
    似不解恨，他補充道：“挫骨揚灰！”
    “易老頭你犯眾怒啦。暮雨脾氣溫和，都被你氣得說狠話了。”蘇昌河唇畔勾勒起一抹嘲弄。
    生死一線，易卜不在意他的擠兌，大聲說：“出手！”
    蘇昌河端正身姿，“我來會會你！”
    寸指劍應聲飛出鞘，他運氣催動出道道鋒利劍影。
    狂風乍起，火光搖擺。
    劍影虛幻縹緲，重重疊疊。
    “雕蟲小技！”易卜嗤之以鼻，一抬手，電光劈裏啪啦降下，一舉衝破道道劍影。
    蘇昌河急速後退， 反手化解閃電。
    他眼底光芒比火蛇還亮，舌頭抵著上牙槽，邪氣四溢，“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正好讓我打個痛快！”
    話音未落，一隻紫色大掌憑空出現，蘊含著驚天動地的龐大威壓，攻向易卜。
    易卜眼眸一縮，認出那是閻魔掌，一門極其陰毒的武功。
    手腕旋轉，閃電成花，和閻魔掌在半空中相遇。
    一個純白，一個深紫，刺眼的劍光照耀大地。
    所有人遮蔽眸子，待盛光散去，四周一片血色。
    易卜單膝跪著，以劍撐地，心裏有遺憾，也有釋然。“終於走到這一步了。”
    他輕聲呢喃著，猛然躍起，拚著最後的力道和蘇昌河打作一團。
    幾息之後，他徹底落敗，回望一眼自己誓死守衛的地方，欣慰地笑了笑，闔上眼睛。
    天啟城外，藍衣女子心有所感，落下一滴淚。
    “哎！”
    低低歎息一聲，她掀起裙擺跪地，衝影宗的方向叩首道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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