哢嚓！
    哢嚓哢嚓！
    身披金色鎧甲的威猛男人逆著光，一步步踏進清平殿。
    他手持一柄鋒利的長劍。
    劍身上沾滿了殷紅的鮮血，順著劍身的紋路匯聚到劍尖，一滴滴墜落地麵，綻開妖豔奪目的紅花。
    “你、你幹什麽？”
    明德帝坐於龍椅上，四周沒有一個護駕的人。他豁然起身，抄起一本奏折用力砸向對方。
    “穿甲帶兵殺入皇宮，你要造反嗎，若……”
    那個字最終沒念出來。
    明德帝內心不願相信親弟弟背叛了自己，同時羞於麵對潛意識裏自己對親弟弟的嫉妒。
    不直接念出全名，仿佛就能維持住脆弱的表麵和平，當一切隔閡不存在。
    身披鎧甲的男人揮劍把奏折劈成兩半，仰起頭鄙夷地看著明德帝。
    鏘！
    長劍直指龍椅。
    男人中氣十足地開口：“這個位置是我讓給你的，沒用的東西，自己坐不穩，還得我為你保駕護航。”
    極具侮辱性的話令明德帝怒不可遏。
    他雙手死死地扣著桌案，手背上青筋暴起，高聲嗬斥對方：“孤承認你功不可沒，但孤也不是碌碌無為的廢物！
    是孤救你一命，是孤護著你平安長大，也是孤苦心籌謀多年，給你打下堅實的基礎。”
    男人彎著薄唇，涼薄地笑了起來，“嗬！我幫你擋過不計其數的陰謀陽謀，那條命早就還清了。”
    長劍舉過頭頂，聚氣於劍，重重斬去。
    嘭！
    明德帝跟前的桌案受不住巨大的力道，碎成了一片狼藉。
    “你！”明德帝嚇得後退一步，跌坐到龍椅上。
    他有自己的驕傲，在敵強我弱的情形下，依然很快調整好情緒，不露半點頹勢。
    “所以你要殺了我，搶回龍椅嗎？”
    男人臉上掠過嘲弄之色，囂張道：“算你有自知之明！”
    劍尖挑起象征帝王的龍袍，他三下五除二攪個粉碎，然後把劍扔到明德帝的腳下。
    “你有骨氣，就引劍自刎。”
    明德帝心亂如麻，沒有人可以坦然地迎接死亡。
    他攥緊拳，腦子裏的思緒千回百轉，找不出一個活命的機會。
    長長呼出口氣，他直視男人的眼眸，開始談判：“我自盡的話，你能不能放過我的兒女，他們畢竟是你瞧著出生長大的。
    尤其是楚河，他視你為父，信任尊敬愛戴。你饒他一命，我甘願奉上所有。”
    男人眼神微動，裝模做樣地考慮一會兒，點頭應下：“好！”
    明德帝心裏的大石頭落地，再無遺憾。
    撿起長劍架在自己的脖子上，他失望地看著男人，講出最後一句話：“倘若時間能重來，我還是會選擇救你。”
    是兄弟，是君臣，更是互為後背的依仗。
    話音落下，明德帝闔上眼，雙手使勁一拉。
    預料中的劇痛並未傳來，耳旁響起一個熟悉又急促的聲音：“陛下，陛下！”
    明德帝睜開眼，瑾宣放大的臉霎時映入眼簾。
    他抬頭四處觀察，發現自己身處寢宮之中，什麽鎧甲、長劍、鮮血，統統不複存在。
    擦擦額頭的冷汗，他問：“孤夢魘了？”
    瑾宣斟酌著用詞，恭敬地答：“是。陛下，可要宣太醫過來診脈？”
    “太醫”二字勾起不美好的記憶，明德帝臉一黑，浩瀚的龍威傾瀉而出。
    瑾宣感覺有一把刀懸在自己頭頂，那刀逸散出凜凜寒光，讓屋內溫度瞬間降至冰點。
    他心髒猛地一跳，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
    撲通！
    沒有任何猶豫，瑾宣雙腿一軟，直挺挺跪下，誠惶誠恐地請罪：“奴才該死！奴才該死！”
    伺候的的宮人們見此，心頭蔓上無盡的恐懼。他們一時慌了神，呼呼啦啦全部跪到地上。
    寢殿內一片窒息般的死寂。
    明德帝抓著錦被，指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成慘白色。“滾！滾出去！”
    帝王發威，宮人們瑟縮著脖子，手忙腳亂地退出寢殿。
    “陛下？”
    瑾宣有心想說些什麽，被明德帝一個犀利的眼神嚇得瑟瑟發抖。他低著頭，撩起衣擺走出去，順帶關上了門。
    偌大的寢殿燈火通明。
    明德帝一人置身其中，隻覺孤寂落寞。
    “皇後……”
    最彷徨無助的時候，他愈發思念早逝的發妻。
    掀開被子下床，他穿好鞋，緩步走到書桌前，取出亡妻的遺物緊緊貼在心口處。
    風雨同舟幾十年的親兄弟終是變了，蕭若風不知低調，而他也要為自己和兒女們著想。
    唯有妻子，唯有早逝的妻子一如既往的溫柔繾綣，永遠不會背棄他。
    明德帝心力交瘁，抱著亡妻的遺物坐下，隨手翻開一本奏折。
    是一本普普通通的奏折，匯報公務的同時對蕭若風極盡讚美和誇獎。
    他一把合上這份奏折，又連續查看好幾本別的朝臣的奏折。
    那幾位朝臣隸屬於不同派係，性格或謹慎或耿直，迥乎不同的幾人奏折上有一個相同點——
    奉承、諂媚蕭若風。
    明德帝不服氣，將桌案上的奏折悉數閱覽一遍，超過三分之二的奏折明裏暗裏崇拜蕭若風。
    言辭中隱約提到天啟城中的流言，持懷疑態度。
    他氣笑了，揮起長臂，掃落桌案上的奏折，借此發泄自己滿腔的怒火。
    胸中鬱氣伴隨著奏折落地的響動漸漸散去。
    他心緒平靜下來，捏緊亡妻的遺物，已不再年輕的臉上充斥著濃濃的茫然。
    “皇後，是不是隻有死去，才會始終如一？可我，真的不忍心殺他。你告訴我，該怎麽辦？”
    眼前突然閃現出一個倩麗的身影，不是他深愛的亡妻。
    那人有一張圓潤的小臉，杏眸彎彎，巧笑嫣然，好似沒什麽事情能夠擊潰她的心房。
    明德帝迸發出一個荒謬的念頭：或許她有折中的辦法。
    他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卻還是鬼使神差地寫下一封信，命瑾仙秘密送往千裏之外的南安城。
    今夜，皇宮內無數人徹夜難眠，皇宮外的各方勢力也暗自較上勁兒。
    秋水小築。
    透明的冰柱混合著枯葉簌簌騰空飛起，形成一張龐大的、密不可分的網，朝蘇昌河猛烈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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