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若風凝眉思考須臾，淡笑道：“好久沒去百曉堂坐坐。擇日不如撞日，你前方帶路。”
    落雨洶湧，姬若風用手試了試，雨水打在手上很疼。
    “緩一緩，這會兒雨太大。”他指向皇宮，“王爺不去見那位嗎？”
    蕭若風招招手，讓他進屋，“不去了。沒有我，皇兄處理起來更得心應手。”
    棋盤上最緊要的棋子銷毀了，必然會打亂那些人的謀劃。
    渾水摸魚，平衡各方勢力，是一位合格帝王最拿手的把戲。
    “我與天啟城緣分已盡，該去做自己的事了。”
    蕭若風躍上房梁，挪動上麵的一根木樁子。
    下方地麵轟然動彈起來，露出一個方方正正的洞口。他跳回地麵，一馬當先地踏入，“我們走吧。”
    地道直通百曉堂的密室。
    月合跟著兩人走了一段時間，眼前光線慢慢明亮，而她也知曉了蕭若風到此的目的。
    密室中央有一個大冰床，床上躺著一個雙目緊閉的人。
    “小師妹！”
    臉色蒼白的李心月撲到月合腳下，嗓音沙啞地懇求：“求你救救他！隻要你願意救他，我、我把全部家財贈於你！”
    月合：？？？
    月合：！！！
    她表情木然，心裏痛罵臥槽臥槽臥槽！
    小飽飽伸長脖子瞅了眼，不確定地問：【麻麻，那是雷夢殺？他好像還有口氣耶。】
    正說著，耳邊響起蕭若風的解釋：“雷師兄在嶽麓山遇襲，心月用自己的內力護住他心脈。
    我的人及時趕到，將他們夫婦秘密接回天啟。明麵上，對外宣稱他已戰死。”
    月合不吭聲，腳步悄悄往後挪。
    李心月眼眶通紅，跪爬著追上去，“王爺尋遍名醫皆救不了夢殺，我們才、才舔著臉求到你這裏。”
    不說廢話，她咚咚咚磕頭。
    蕭若風走到李心月身邊，對著月合三跪九叩。什麽也沒說，又什麽都說了。
    姬若風感覺此舉有要挾之意，尷尬地捏捏鼻子，環著臂膀保持沉默。
    密室陳設簡陋，單單兩張床和一套桌椅。
    磕頭的響動在偌大的空間裏回蕩著，弄得人忒難受。
    月合做個深呼吸，無奈地說：“一命二運三本事，是世間頂頂好的命格。這個命格有一個忌諱——貪，貪多必失。”
    走了一路，腿腳有些酸。
    她坐到椅子上，輕輕揉捏小腿肚。
    李心月和蕭若風爬過去，繼續磕。似乎她不答應，兩人就不停下。
    月合沒啥公德心、同情心，睨著昏迷的雷夢殺，繼續講述：“最好的人生方式是精三分，傻三分，留三分給子孫，一分聽天命。”
    語聲一頓，她的視線落到李心月身上，冷漠地問：“嫂嫂，雷師兄和孩子們，你選哪一個？”
    砰！
    李心月心頭仿佛被什麽東西重重砸了一下，整個人迷迷糊糊的，思緒錯亂。
    “孩子和雷師兄，隻能保一方？”
    蕭若風不敢置信，“雷師兄和心月保護百姓，勞苦功高，上天應該獎勵他們，為什麽、為什麽二選一 ？”
    月合啃著手指甲，輕飄飄答：“你們觸犯了天道和人道。”
    天道，即叢林法則，弱肉強食，適者生存。
    人道，即正視人性劣根，欺軟怕硬，不甘平庸。
    “北離建國至今，五柱國十二將軍換了多少茬兒。
    雷師兄要勝利，要長命百歲，這意味著周邊國家被壓製近百年，意味著北離的從軍英才被壓製近百年。
    和全天下為敵，你們、我，誰能確保自己穩贏？”
    她點了點蕭若風的腦袋，重申最殘忍、最卑劣的真相。
    “你出身皇族，方成為軍功赫赫的琅琊王。雷師兄和葉嘯鷹是你的心腹，才在沒有根基的情況下，坐上君侯和大將軍的寶座。
    你捫心自問，北離軍營裏當真沒有比他們更優秀、更賣力的人才嗎？”
    有的。
    不計其數的人才牟足勁兒殺敵。
    可職位少，僅能提拔最冒尖的那一批人。
    雷夢殺是雷家人，拜入李長生門下，和王爺稱兄道弟；葉嘯鷹雖是屠戶之身，架不住投在琅琊王門下，資源充足。
    普通底層將士遭受的打壓、排擠，冒領軍工，與他們不沾邊！
    月合越深究越生氣，杏眸也染上緋紅，義憤填膺地大罵：“你問我為什麽，我也問問你憑什麽？
    老娘從海上九死一生地活下來，這些年四處傳播農業知識，隻獲得見你們的門檻。
    皇位世襲，家族世襲、門派世襲，在其位還不謀其政，能不能給我們普通老百姓留條活路？”
    比努力，比天賦，比智謀，她一樣不差。
    天才們憑心而動，恣意灑脫。她過得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憑什麽？
    憑他們有主角光環，自己活該是npc？
    “我警醒過雷師兄的，他自己不放手，現在出事了求我相救。你們怎麽不給底下人多些機會，怎麽不多為北離的長遠考慮考慮？”
    月合真的無法容忍這些人。
    如果不是綁定係統，她在兔子國一輩子幹最苦的活，拿最低的工資。成就是領導的，獎金是領導的，出風頭的還是領導。
    辛辛苦苦熬到退休，身體垮了，精神疲憊了，卻連一線城市的大平層都買不起。
    “蕭若風，你告訴我憑什麽？我究竟哪裏不如你們？那些同樣浴血奮戰的將士們，哪裏不如雷夢殺和葉嘯鷹？”
    蕭若風喉嚨像是塞了一團棉花，，張著嘴但發不出一丁點聲音。
    怎麽回答？
    根本回答不了！
    天下就是不公平的，動物吃草，人吃動物，人蠶食同類。
    世間能人異士多如牛毛，真正走到人前名揚天下的，僅有一小撮。
    更多的是還未達到巔峰，便被身旁的天才踹下深淵，一生再難進步。
    “我明白了。”他欲扶李心月起來。
    李心月不肯，做著最後的努力，“小師妹，求你了！求你救救夢殺。我 、我用自己的命去換他的命，可好？”
    月合半闔眼眸，輕聲歎息，“你還是不懂。”
    李心月一頭霧水，用眼神詢問蕭若風。
    蕭若風慘淡一笑，低沉道：“小師妹不是不願救雷夢殺，她救不了北離的銀衣君侯。”
    李心月的英眉高高蹙起，搞不懂兩者有什麽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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