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在醫館滯留三日，終被匆匆趕來的大伯尋得。大伯緊緊抱著神情茫然的少年，老淚縱橫：“上蒼有眼，上蒼庇佑……小魚啊，小魚啊……有大伯在，還有大伯……”
    三月轉瞬即逝，十歲少年在大伯家的悉心照料下，逐漸恢複了些許生機，臉上的表情不再如先前那般冷冰冰，仿若失魂之人。
    ……
    昨日白天是鬼節，大伯周淳並未如對少年所承諾的那樣，帶他去山裏祭拜，而是將牌位擺放在家中。
    “大伯，為何不去山裏看望爹娘呢？”，跪在靈位下的少年，疑惑不解的問道。
    “並無不同，並無不同，你爹娘在天之靈，無論何處，都能看到你、守護你！”，周淳單手擁著少年，心中一陣酸楚，輕聲安慰道：“日後定會有機會的，定會有機會的。你隻需快快長大，待你成年，便能回去祭拜你爹娘了！”
    少年似懂非懂地點點頭，盡管大伯未能帶他回山，但他也明白大伯定然有難言的苦衷，隻是心中的疑惑始終難以釋懷。
    ……
    臥室內。
    一盞豆芽燈火輕輕搖曳，少年輾轉反側，想起從市口街坊鄰居的閑談中得知，青翠山脈不知因何緣故被官府售出，如今由兩家商會掌控，一家名為龍虎商會，另一家則是穆家商會。兩家在青翠山脈的出入口皆安排了人手，除了他們，任何人都不得進山。就連原本山外集市的人也都被遷走，消息因此迅速傳播開來。
    這兩家所謂商會，實則為斂財之工具，龍虎商會背後乃龍虎門，穆家商會背後則為穆家堡。每逢官府出麵，皆是由這明麵上的商會插手。
    白日間，少年曾詢問周淳：“大伯，莫非正因這龍虎商會與穆家商會，您才不帶我回山裏？”
    “你從何處聽聞？小魚，切記，萬不可對他人提及這二名諱，明白否？”，周淳本不願回答，然拗不過少年，隻得道：“非也，小魚，此二家皆為江湖門派！”
    少年瞪大雙眼，堂哥在旁忙道：“我知曉，我知曉，江湖門派便是大俠，嘿嘿哈嘿～”言罷，便手舞足蹈地比畫起來。大伯周淳笑著搖頭，少年細心察覺周淳並不同意，心中愈發好奇，遂又追問：“大伯，江湖門派究竟是何？”
    “小魚，小河，江湖門派實乃二物，江湖為江湖，門派為門派。江湖乃隱匿於吾等凡人生活之上之一種生活，小河所言大俠，即為江湖中人，有大俠便有惡人，汝等常扮大俠擊惡人，便是如此。然，江湖不止俠客除惡，有善者有惡者亦有不善不惡者，甚是繁雜。
    門派則為大俠或惡人聚集之所，所建幫會，於吾等百姓眼中，與地痞無賴無異，乃淩駕於百姓之上之人。”，周淳思索片刻，輕聲答道。
    “是否如戲文那般？飛簷走壁、萬夫莫敵、獨步天下這些？”，少年想了想，仰頭詢問。
    “對亦不對，據我所知，你所言乃江湖人士之武功。飛簷走壁者有之，萬夫莫敵則絕無可能，獨步天下更是誇大其詞，皆為滿足江湖人虛榮心而已。武功再高亦為人，亦會疲憊，然軍隊不會疲憊，軍隊一萬人不行便上十萬、百萬，能敗十個百個已屬不易，豈能與萬軍抗衡？
    此乃赤手空拳之情形，須知我百羅國之軍隊，各種刀劍弓弩一應俱全，更遑論各種型號之攻城利器。若用以對付江湖人士，即便其裝備各式武器，亦非軍陣一合之敵！”
    大伯搖頭笑道，少年心中對比想了想，讚同道：
    “大伯說的對，就像城中學堂老夫子說的人多勢眾，人多力量大。不過能飛簷走壁以一敵百也很厲害了！”
    周淳微微頷首，麵露讚同之色，沉聲道：
    “誠然，就如咱們這座青羊城，規模相對較小，城中地痞流氓之流數量亦不多，但凡來一位江湖三流角色，便能輕易將其製伏。”
    少年眼中閃爍著熾熱光芒，那是對力量極度的向往之情。他曾暗自幻想，若能擁有仙人那般超凡之力，或許便能讓逝去的父母重歸人間。然而，幻想終究縹緲，現實冷峻如霜。他深知，若自身能成長為一名武林高手，或許便有機會達成重回山村、尋覓雙親蹤跡的夙願。
    況且，這江湖武林，近在咫尺，觸手可及，少年內心既激動難抑，又滿是渴盼。他略作思忖，繼而開口試探。
    “大伯，我思忖著，能否投身於這兩家門派其中之一。如此一來，往後我便能時常前去探望雙親。”
    言罷，少年目光殷切，滿含期待地望向大伯周淳。
    周淳見狀，心中一陣酸澀，又著實難以承受周小魚這般熾熱目光，反複權衡後，終是開口：
    “小魚啊，這江湖絕非善地。你的心思，大伯又怎會不明。若你一心想學武功，咱們青羊城亦有鏢局、武館，前去修習一番，用以防身健體，倒也不失為良策。大伯既無門路送你躋身江湖門派，亦不願見你涉足江湖險地。大伯唯願你能平平安安長大成人，成家立業，延續子嗣，這般道理，你可懂得？”
    聽聞此言，少年麵上難掩失落之色。周淳見狀，趕忙出言撫慰：
    “這江湖，實在不適合咱們尋常百姓。大伯知曉你思念雙親，渴望相見。依我之見，這龍虎門與穆家堡此番奔赴青翠山脈，恐也停留不了多久時日。待你年歲稍長，屆時再去探望你父母，亦不為遲。”
    少年默默點頭，一旁的堂哥卻是目光炯炯，扯著嗓子高聲呼喊：“我要學武，我定要成為一名大俠！”
    “沒問題，不過要答應我，去武館學武可不能放棄課業，學堂該上還是要上的，要是你功課不好，我就不讓你學武功，你就當不了大俠了！”
    聽到自家小子難得對一件事感興趣，大伯眼珠一轉，出言訓斥。
    堂哥被嚇得一哆嗦，他很是反感學堂，但為了大俠夢想，咬牙點頭，大聲道：“沒問題，我能行！”
    大伯周淳也隻是嚇唬他，他自己兒子他還是很清楚的，不時時鞭策保準尥蹶子。
    ……
    臥室內。
    “練武麽？”
    榻上少年雙眼盯著屋頂，心思飛到九霄雲外。
    “穆家堡、龍虎門……”
    少年從牙關內吐出兩個名諱，抓緊被褥的手指關節發白，攥的哢哢作響，但到底是年少，眼皮逐漸變得沉重，片刻後便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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