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總是鬼鬼祟祟跟在自己身後，他很聰明，對雲縣也很熟悉，趙元烈帶人蹲了好幾天才把人蹲到手。
    剛過完年，街道上還是喜氣洋洋的一片，紅燈籠隨處可見，與他身上的髒亂狼狽格格不入。
    他看著陸晚朝自己走過來，似是害怕，不停用雙手捂著臉，喉嚨裏甚至不敢發出聲音來。
    趙元烈似是意識到了什麽。
    “娘子，髒。”
    趙元烈握住了陸晚朝他伸過去的手，陸晚一愣，隨即後退。
    “趙元啟。”
    隨著他嘴裏這個名字的出現，地上的乞丐渾身一顫，終於繃不住發出嗚咽。
    陸晚沉默片刻，原來是他。
    怪不得不敢露臉，也不敢發出聲音來，是害怕自己會把他認出來嗎？
    她都快要忘記這世上還有這麽個人了。
    他想要躲藏，卻發現自己根本無處可藏。
    陸晚看著昔日風光的秀才郎，如今卻變得這般模樣，蓬頭垢麵渾身髒臭不堪，更是難以將他同從前那個俊秀的秀才聯想在一起。
    “娘子。”趙元烈看向她，眼裏帶著明顯的不確定。
    “一個乞丐跟蹤我那麽久，想來定是居心不良，雲縣正值重建時期，絕對不能讓任何人破壞雲縣。”
    陸晚目光冷漠，甚至連一絲憐憫都沒有。
    如果隻是一個單純的乞丐，她心裏或許會有一絲憐憫。
    “晚……晚晚……”趙元啟終於開口，渾濁的雙眼看著如今風光霽月的陸晚。
    她竟然成為了三品淑人，一躍便是站在了頂峰。
    明明她以前就隻是個會埋頭幹活的鄉村農婦，趙元烈從前有多看不起陸晚，如今就有多打臉。
    “你放肆！”
    “這是我們陸淑人，你豈敢知乎陸淑人閨名！”
    陸晚心情反而很是平靜，趙元啟如今這般不過是咎由自取罷了，考取秀才功名之後，他本該有著大好前程，卻就此懶怠。
    再加上他娘總是將他眾星捧月，導致趙元啟覺得自己就是天選之子，哪怕不用功學習，將來也一定會有大好前程在等著他。
    可這世上從來就沒有一蹴而就的事情，更沒有不努力就能得到回報的。
    對於陸晚來說，想要什麽隻有自己去爭取才能將其牢牢握在手裏，因為機會永遠都是給有準備的人的，天上也不會白白掉餡餅給你。
    不努力就想擁有榮華富貴的好日子，他在想屁吃。
    淑人……陸淑人……
    是啊，她現在是陸淑人了，趙元啟自嘲一笑。
    他這輩子都在做的美夢，沒想到卻被陸晚捷足先登了。
    她隻是一個女人而已，一個女人哪裏需要站那麽高，相夫教子才是女人應該做的事情不是嗎？
    “大哥。”
    眼看都已經被認出來了，他幹脆也就不裝了，大大方方承認自己趙元啟也沒什麽的。
    他以前就是人人尊敬的秀才先生，他已經想通了，隻要哥嫂願意接納他，他肯定會好好做人。
    他從小就會讀書，他現在讀書也還來得及的。
    將來也一定會考取功名。
    直到現在，趙元啟都還在做著這樣不切實際的美夢。
    “娘死了，老三媳婦兒瘋了，老三現在的日子也不好過。”
    “大哥，我知道錯了，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我會好好做人的，我……我會好好報答你和大嫂的。”
    這樣的戲碼和手段陸晚已經累了。
    他不是知道錯了，他隻是過日子過多了，所以現在想要來過好日子。
    “趙元啟，你們死不死活不活的和我有什麽關係？”
    “我與娘子早早就同你們斷了親，斷親文書也還在官府案冊中。”
    他怕不是忘了，他們一家和趙家早就沒關係了。
    “你願意當乞丐就當，從哪兒來滾哪兒去，這裏不是你能來的地方。”趙元烈這個人無情起來，就算是親手足，他也不帶多看一眼的。
    畢竟人心也不是一天兩天就能涼下去的。
    長此以往的心冷，這才讓他現在對親情毫無眷顧。
    他現在在乎的隻有娘子和孩子，別的事情他都可以放一放。
    到底是上過戰場的人，渾身氣勢往那兒一站就是尊煞神，此番他卸甲歸田，衛臨原是想要給他個一官半職的。
    但他現在似乎就隻想做一閑散人，等到日後家國有召，他必定赴湯蹈火。
    陸晚站在一旁，此刻她仿佛恨不得將‘我莫得感情’幾個大字狠狠貼在自己的腦門兒。
    以前雲縣總有人拿斷親說事，現在沒人敢說了，甚至還要狠狠嘲諷趙元啟一番。
    “好好的秀才郎不專心讀聖賢書，以前成日泡在賭坊，如今家都敗光了，這才想起自己的哥嫂來了。”
    “聽說他們以前還要賣掉寶珠小姐呢。”
    “真是天生的黑心肝，這樣的人也配成為讀書人？豺狼禽獸還差不多。”
    路過看熱鬧的人對趙元啟指指點點，他現在這個樣子，人不人鬼不鬼的，那瘸腿還是被陸晚給親手打斷的。
    因沒錢請大夫，所以他的瘸腿一直沒好，到現在都瘸著，再加上他從小都是被慣壞了的的，雖說是個鄉下人，卻四體不勤五穀不分。
    家裏一粒米都沒有，趙元興也隻會幹苦力活，別的都不會。
    一個個好吃懶做，能有什麽好日子過？
    這好日子都是靠著自己奔出來的，可不是上天恩賜。
    “你這樣的人不配來和陸淑人沾邊，趕緊滾吧！”
    “就是，趕緊滾，別髒了陸淑人的眼！”
    現在都不用陸晚開口了，自會有人替她出手，趙元啟甚至連他的衣角都沒有摸到，就被爛菜葉子臭雞蛋轟成了一坨屎被趕出去了。
    陸晚忙完了酒樓的事情，便想著回大石村看看。
    村裏人曉得陸淑人要來，都提前把路給鋪好了，路邊的雜草全都除了個幹淨。
    她主要是想要回去祭拜一番徐先生，新年已過，他無後人，隻有徐海棠這個旁係孫女。
    “陸淑人回來了，快來，那就是陸淑人！”
    “娘，那就是馬車嗎？他們的馬車好大，能坐十個人吧！”
    陸晚回村時，合村相迎，裏正如今年歲也老了，曾經那些對陸晚多是欺淩之人，如今也隻敢站在遠處觀望，不敢靠近。
    生怕陸晚會‘借機報複’，那他們可就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