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伐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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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忘憂閣靜臥於青鬆峰東北隅,蒼勁的古鬆與縹緲的晨霧將其環抱其中。庭院開闊,布局清雅,青石小徑如遊龍般蜿蜒其間。
    一座飛簷翹角的二層樓閣巍然矗立於院落正北。簷下懸著的墨色匾額上,“忘憂閣”三字筆走龍蛇,即便相隔數丈亦覺氣勢逼人。
    宋詞安初次踏足此地,步履從容地沿著石徑前行。忽而,一陣無形的屏障阻住去路,仿佛撞上一堵透明的高牆。他身形微頓,眼底閃過一絲詫異,旋即又恢複成那副波瀾不驚的模樣。
    山風拂過鬆梢,沙沙聲中,一道清冷如玉磬的嗓音隨風而至:
    “來觀雲亭。”
    宋詞安眸光微斂,遠眺山腰間那座玲瓏八角亭。薄霧繚繞間,雖辨不清簷下匾額題字,卻依稀可見青灰瓦片上流轉的晨光,以及亭中那道遺世獨立的修長身影。
    宋詞安不會禦劍,隻得踏著山徑徐行。待行至亭前石階,方才看清其中光景——
    忘憂仙君素衣如雪,身姿若修竹臨風,潑墨般的長發半綰半垂,在腰間逶迤成一道流泉。
    他相背而立,指尖輕抬,正引著幾隻山雀在掌心翩躚啄食。晨光穿過亭角銅鈴,在他周身鍍了層朦朧光暈。
    宋詞安上前躬身行禮,聲音清潤:“師尊。”
    山風掠過,將他額前微濕的碎發拂起又落下。方才登山時的薄汗,此刻已被青鬆峰的秋涼浸透。
    忘憂仙君恍若未聞,廣袖輕揚,驚散了那群啁啾的雀鳥。身影依舊背對著他,唯有衣袂在風中翻卷如雲。
    “伸手。”
    宋詞安雖不解其意,仍順從地抬起右臂。忽見白影一晃——
    腕間驀地傳來一絲涼意,似有清泉般的靈力瞬息沒入經脈。那靈力遊走如電,轉瞬已循著周身靈脈流轉一周,倏忽消散。快得讓人幾乎疑為幻覺。
    待宋詞安定神再看時,師尊依舊保持著先前的姿態,仿佛方才的探查從未發生。唯有腕間殘留的些微涼意,提醒著那瞬息之間的靈力交匯。
    “去吧!”
    宋詞安指尖微顫。冷冷淡淡的兩個字,仿佛比吹過脖間的涼風還要冷,頓時澆滅了宋詞安心中剛升起的一絲暖意。
    宋詞安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腳尖,那裏沾著一些草尖上的露水和新鮮的泥土。
    再抬頭時,亭中已空——唯餘幾片被驚起的落葉,還在原地打著旋兒。
    山風穿過空亭,銅鈴輕響。
    宋詞安撫平袖間褶皺,也撫平了心頭那點漣漪,沿著來時的石階,一步一步踏碎了滿地晨光。
    回到住處未久,一張傳音符破窗而入,堪堪被他截在掌心。
    師尊清冷的聲音自符中流出:“即日起,每日於後山伐鬆二十株。”
    伐木?宋詞安指尖微緊。
    這哪是仙門修行,分明是雜役苦工!
    他胸口騰起一股鬱氣,卻在想起那雙麵具後的冷眸時,生生將不滿咽了回去。
    正欲尋斧,忽聞院外傳來二師兄的輕喚:“宋師弟可在?”
    推門便見劉弘一立在階下,見他出來,圓臉上難得顯出幾分躊躇:“師尊方才傳訊,命我督你每日伐鬆……”話音未落,又忍不住壓低聲音:“可是師弟何處觸怒了師尊?”
    宋詞安眸色微暗。他來此足不出戶,日夜苦修,何來觸怒之說?除非……那人厭的,本就是他這個人。
    “師兄入門時,可曾伐木?”
    “這……”劉弘一撓頭,“我們四個原是明月峰弟子。十年前浮玉真人除妖殞落,臨終將我們托付給師尊。說來,我們都不算他正經收的徒弟。”
    見宋詞安神色微動,他又道:“外人道師尊冷情,我倒覺這般甚好。他從不拘著我們修行……”
    山風掠過,將劉弘一未盡的話語吹散在鬆濤裏。宋詞安望著遠處起伏的山巒,若有所思地攏了攏衣袖。
    二十株青鬆看似不多,可當真揮起斧鉞時,宋詞安才知其中艱辛。
    他不得不催動靈力,既要灌注斧刃以省氣力,又要護住周身經脈抵禦山間寒濕。即便如此,半月之後,這副先天不足的病體終究還是垮了下來。
    自幼的孱弱根骨,縱使踏上仙途也未見好轉。每日伐木耗盡的不僅是氣力,更是所剩無幾的靈力。
    待到砍完最後一株,丹田早已空空如也。夜間打坐恢複的靈力,堪堪隻夠次日伐木之用,哪有餘裕精進修為?
    死水般的心境終是泛起漣漪。宋詞安想不通,這般伐木究竟有何深意?除了消磨光陰、摧折病體,他實在看不出半分修行之效。
    此刻,他拖著滾燙的病軀,滿是血泡的掌心緊握斧柄。稀薄的靈力在經脈中艱難流轉,每揮一斧都似在剮蹭骨髓。
    眼前陣陣發黑,斧刃越來越沉。而初入道時那份向道之心,此刻竟如遠山巔的流雲,愈飄愈遠,終不可及……
    意識浮沉間,宋詞安恍惚回到了內門考核前夜——
    方卓捧著泛黃的羊皮卷軸匆匆而來,褶皺的皮麵上朱砂咒文斑駁如血。那所謂"逆天改運"的古老秘術,成了他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彼時他咬破指尖布陣的模樣,活像個孤注一擲的賭徒。
    可如今呢?宋詞安扯動幹裂的唇角。這騙人的把戲非但沒帶來半分氣運,反讓他攤上這麽個師尊!日日伐木砍樵,與雜役何異?說什麽仙道修行,分明是變著法子磋磨人!
    斧刃又一次劈入樹幹,震得虎口崩裂。宋詞安忽然覺得天旋地轉,眼前漫起血色霧靄。病骨支離的身軀再撐不住,像截枯木般,重重栽進積滿鬆針的泥地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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