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憂仙君心頭劇震，眼見魔龍挾著腥風俯衝而下，隻得手腕急轉，劍鋒偏斜三分再刺向宋詞安肩頭。
    “師尊……”宋詞安喉間溢出一聲哽咽，滾燙的淚珠接連砸在染血的衣襟上，唇角卻揚起釋然的笑，“這命……本就是您的……”
    此刻的忘憂仙君卻無暇顧及徒弟的悲愴。
    他左手淩空一抓，兩張朱砂符紙無風自動，右手苦海劍尖輕挑，蘸著徒弟肩頭鮮血的符筆已穩穩落在指間。
    “唰——”
    雙手執筆如遊龍走蛇，血墨在符紙上蜿蜒成咒。瞬息之間，右手指尖的金符已“啪”地貼上宋詞安淚痕未幹的前額，左手的青符則如薄刃般夾在他修長兩指間，斂著危險的幽光。
    宋詞安臉上的淚痕猶在，卻突然感到四肢百骸開始不受控製地膨脹。而此時，魔龍猙獰的利爪已撕裂空氣，直逼麵門——
    忘憂仙君的身影倏然消失，下一瞬已淩空擋在魔龍眼前。苦海劍發出刺耳的錚鳴，劍身纏繞的靈力如星河傾瀉，化作一道貫穿天地的月白色劍芒。
    轟——！
    魔龍竟不閃不避，豎瞳中滿是譏誚。直到劍氣及體的刹那，那堅硬龍鱗突然如薄紙般綻開，露出下方蠕動的血肉。
    “吼——！”
    龍吟震得整片秘境都在顫抖，漆黑的龍血如瀑般噴灑，落在焦土上竟腐蝕出一個個冒著青煙的深坑。
    魔龍傷口處噴濺的黑血竟化作熊熊烈焰，它徹底陷入狂暴，雙目赤紅如血，巨大的龍爪裹挾著腥風直取忘憂仙君心口——
    就在利爪即將撕裂那襲白衣的刹那，一道清越龍吟響徹雲霄。
    隻見一條金鱗璀璨的巨龍自雲端俯衝而下，每一片龍鱗都流轉著朝陽般的光輝。龍角如水晶般剔透，在血色天幕下折射出七彩光暈。最驚人的是那雙龍目，分明還噙著宋詞安未幹的淚光，卻已燃起灼灼戰意。
    金龍修長的身軀在空中劃出耀目金痕，龍尾一擺便將魔龍利爪格開。兩龍相撞的瞬間，爆發的靈力波動將方圓百丈的血霧盡數震散。
    忘憂仙君怔怔望著金龍頸下那片逆鱗——那裏還殘留著方才劍鋒劃出的淡淡血痕。
    “詞安！”忘憂仙君的聲音穿透龍吟，“莫要硬撐……”
    金龍昂首長嘯，聲浪震得雲層四散。忘憂仙君縱身躍上龍背，掌心撫過那根晶瑩剔透的龍角時，觸到細微的震顫——徒弟分明在強忍傷痛。
    “好在……”他指尖凝聚靈力注入龍角，“你生來便是真龍命格。”
    金龍突然一個擺尾，周身鱗片迸發出刺目金芒。忘憂仙君足尖輕點龍脊，苦海劍迎風長鳴，劍氣如海嘯般層層堆疊。
    “轟——！”
    一金一黑兩道龍影在空中轟然相撞。魔龍根本招架不住這般攻勢，漆黑的鱗片如雨般剝落，哀嚎著在雲間倉皇逃竄，灑下一路腥臭的血霧。
    金龍長嘯破空，緊追不舍，每一片金鱗都因怒意而微微炸起。忘憂仙君收起長劍，雙臂環抱住金龍脖頸，在呼嘯狂風中俯身貼近龍耳：
    “詞安……”他的聲音混著風聲，“那終究是你父皇……”
    金龍渾身一震，卻仍義無反顧地揮出利爪。龍爪撕裂空氣時爆出刺目火星，狠狠扣住魔龍脊背。忘憂仙君指尖撫過龍頸處那片刻著護心咒的鱗甲，在震耳欲聾的風聲中提高聲音：
    “這般決絕……當真不悔？”
    金龍以一聲撼動天地的長吟作答。利爪猛然發力，魔龍發出淒厲哀嚎，如斷線風箏般從九霄墜落，在血色天幕上劃出一道漆黑的裂痕。
    魔龍墜地瞬間，枯槁的老者身軀如瓷器般碎裂，殘肢斷骸散落在焦土之上。
    金龍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長吟，在血色蒼穹下盤旋不去，龍尾掃過的雲層都染上金紅淚痕。
    忘憂仙君輕躍至龍首前，指尖撫過那枚濕潤的龍睛。
    青光符咒"啪"地貼上龍頸，耀眼光芒中，龍身如退潮般收縮——
    龍鱗化作點點金芒沒入肌膚，龍爪縮回修長手指，最後隻剩額間一對小龍角還泛著微光。
    破碎的墨袍早已灰飛煙滅，那件歪歪扭扭的法衣卻奇跡般堪堪遮體。
    肩頭傷口已然結痂，唯有通紅的眼眶裏，還凝著將落未落的淚。
    宋詞安緩步走向那具支離破碎的殘軀，指尖輕顫著從儲物戒中取出那口金絲楠木棺槨。棺木在血月下泛著溫潤的光澤，襯得他指節愈發蒼白。
    “師尊……”他喉頭滾動了幾下，“這棺材……原是給他準備的……”
    忘憂仙君靜立在他身後三步之遙，衣袂被腥風吹得獵獵作響：“你對他……究竟是何心緒？”
    宋詞安拾取屍塊的手突然懸在半空：“無愛……亦無恨。”兩滴淚砸在焦土上，瞬間被血色吞沒，“他的不仁是他的業障……我隻求……問心無愧。”
    他將殘肢小心放入棺中，動作輕柔得像在整理嬰孩的繈褓：“為修士，當誅邪魔；為人子……”喉間溢出一聲幾不可聞的哽咽，“當全孝道。”
    “那這淚……”
    “為……”宋詞安突然抬手按住眼眶，“為那個……再也等不到的……父愛……”
    血霧中，忘憂仙君看著徒弟顫抖的肩線，第一次嚐到了喉間酸澀的滋味。
    宋詞安將棺木鄭重收入儲物戒，轉身時卻怔在原地——忘憂仙君向來清冷的眼眸中，竟浮著一層薄薄的水光。
    “師尊？”他慌忙掐訣淨手，指間血跡在靈力衝刷下化作縷縷紅霧消散，“您這是……”
    忘憂仙君凝視著徒弟慌亂的動作，輕聲道：“心隨你動罷了。”
    淨塵訣的光暈還未散盡，宋詞安已忍不住張開雙臂。卻在擁抱的瞬間被一道柔勁推開，眼前多出一個墨玉魂瓶，裏頭隱約有青光流轉。
    “你父王竊國運延壽，死後當入無間獄。”忘憂仙君將小瓶放入他掌心，“如今……交由你發落。”
    宋詞安摩挲著瓶身古樸紋路，剛要開口——
    轟！
    秘境深處突然爆出刺目血光，驚得枯樹上寒鴉四散。那些漆黑羽翼掠過天際時，竟像極了瓶裏掙紮的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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