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他過來得不巧，到乾清宮時，皇上並不在裏麵。
    賀辰飛一路上都在給自己鼓氣，做好了充分認錯的心理準備。
    隻是這一個意外，讓他做的那些準備隨著時間的推移，慢慢減弱了。
    他忐忑著，等了一炷香，沒想到緊張得來回走動時，一轉身，就瞧見了不遠處不知在那站了多久的皇上。
    他忙迎上去行禮，“微臣參見皇上。”
    趙驁看了眼前麵賀辰飛來回走動的那塊地方，隨即看向跪在地上的賀辰飛。
    “起來吧。”
    “謝皇上！”
    賀辰飛站起來，神色不安地跟在皇上身後。
    進殿門前，趙驁停下腳步，側目看向劉詹。
    “端壺茶水過來，人不用多。”
    劉詹一聽，就懂了，等皇上和賀辰飛進去後，忙讓人去沏壺茶水端過來。
    此時，賀辰飛離著皇上兩步遠，走進殿內後，目光遊移在前麵那人寬厚的背上。
    當年皇上並沒有這般高大。
    他與皇上第一次見麵時，皇上才十歲，剛病好半月，臉色還蒼白著，病容未消。
    整個人很是瘦弱，一張小臉上滿是嚴肅，坐在案前，提筆正在寫著什麽。
    他被人帶進來，因著來時家人細細囑咐過，還在宮裏學過一些規矩，知道皇上不喜吵鬧，便安安靜靜站在一旁，直到皇上做完課業，他才跪下行禮。
    他是先皇安排過來的，皇上當時是何心情，賀辰飛並不知道。
    他隻記得當時還是皇子的皇上從上麵走到他麵前，讓他抬起頭來。
    當時他還小，就算學過規矩，也是有些緊張混亂，抬頭時沒有及時收起視線，與皇上對視上了。
    因為麵容消瘦，皇上那雙漆黑圓溜溜的眼睛就更為顯眼。
    也就是這樣一雙眼睛，讓他很容易就看到了皇上眼裏的那絲好奇，以及冷漠。
    他當時慌得連忙垂下眼不敢再看。
    過了這麽久，他一直記得這一幕。
    皇上的目光在他臉上停留了下，讓他起來後，直接就往外走。
    他當時木楞在原地，完全不知道該怎麽辦，還是一位年輕太監提醒，他才轉身趕緊跟上去。
    皇上對他的到來並沒有說過滿意還是不滿意。
    自那日後，他每日裏就墜在皇上身後。
    那時候，皇上並不跟他說話，對他有著很大的敵意和警惕。
    賀辰飛從小聰明，機靈又可愛，長得白嫩精致，是家裏的心頭寶。
    什麽時候受過這等委屈。
    被皇上這般忽視，在跟前時還能忍一忍。
    但一回到家裏，可就忍不住了。
    那時候，他是天天回家就哭，哭得哽咽，涕泗橫流，哭著鬧著不要給三皇子做伴讀。
    然而先皇的旨意，他們賀家哪敢抗旨不遵。
    賀辰飛在家裏人的安慰下，隻得繼續跟在皇上身後。
    賀辰飛還記得，自己能得到皇上的正視，還是在一個月後。
    當時他陪著皇上去坤寧宮，當然，他沒進去，隻皇上進去了。
    出來時，皇上從他身旁走過，他鼻子靈，那一瞬就聞到了一股血腥味。
    這一個月裏來，他從沒敢主動跟皇上說過話，而皇上也不會主動跟他說話。
    所以他跟在皇上後麵當了一個月的啞巴。
    皇上從坤寧宮出來時，小臉上盡是漠然，他根本不能從中看出皇上是什麽心情。
    他跟在後麵，忐忑著走了好一會，才沒忍住開口，問皇上是不是受傷了，怎麽有血腥味飄出來。
    皇上當時回頭看了他一眼，卻是什麽都沒說。
    他一路不安地跟著皇上回了偏殿。
    那時，他還記得，是劉公公說要去拿藥膏過來，他才知道皇上真是受了傷。
    那時候，劉公公在裏麵拿藥膏，隻有他跟在皇上身旁。
    皇上人雖小，但坐在椅子上時，身子板板正正的，看著像個小大人。
    他那時慌啊。
    因為皇上的眼神一直放在他身上。
    他正是不知道該怎麽做時，就聽到了皇上稚嫩的聲音。
    皇上說：“你課業做得不好，也會挨打嗎？”
    賀辰飛還記得自己那會是怎麽回的。
    他懵懵懂懂道：“夫子嚴厲，做得不好會打手心。”
    “哦，那你爹娘呢？”
    賀辰飛人才七歲，還沒懂掩飾，加上皇上主動跟他說話，他心裏高興，什麽話都說了。
    “爹沒打，會給我買好吃的，讓我好好學，學好了帶我出去玩。”
    “娘也不打，不過她會哭，會一邊捧著我手擦藥膏，一邊哽咽，說夫子打得太狠了，都腫了，可我說不想學，她又不讓，隻道讓我好好聽夫子的話，能少挨打。”
    他說了很多，還是劉公公出來時給了他一個慌亂眼神，他才噤了聲。
    他當時完全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麽。
    隻以為是在皇上麵前說太多話了。
    皇上那會說的話，他還記憶猶新。
    皇上說：“定然是你太蠢了才挨打。”
    賀辰飛當時受了挺大的挫折，以為皇上是在罵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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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也就是那日之後，皇上對他的態度好了不少。
    而隨著他跟在皇上身邊的時間越來越長，兩人的關係也越來越好。
    隻是長大後，太多事壓在他心頭，而隨著皇上地位的變化，漸漸的，兩人的關係倒是不如以前好了。
    賀辰飛覺得，這一切，都是自己導致的。
    趙驁走到上麵坐下，看著神色明顯恍惚，不知在想些什麽的賀辰飛，皺了下眉。
    “愛卿過來，所為何事？”
    賀辰飛回過神，想著走前沈舟的提醒，砰地一下跪了下來。
    “皇上，臣有錯。”
    “有錯？”
    趙驁挑眉，“愛卿何錯之有？”
    賀辰飛膝蓋疼，這一下跪得太狠了。
    想著不能前功盡棄，他一咬牙，開口道：“臣這幾年利用您的寵信，給賀家開了不少路，還借著您的吩咐，從中謀取私利，跟京中不少世家私下往來密切。”
    “臣還收取這些人送上來的貴重之物，請皇上恕罪。”
    “哦，原來愛卿還做了這麽多事。”
    皇上的聲音並不如賀辰飛預料的那般生氣，反而很是平靜。
    就像是他所說的事情，都是些無關緊要的小事一樣。
    這下可讓賀辰飛腦子嗡嗡的，因為無法聽出來皇上語氣上的變化，他反倒更加忐忑。
    “皇上，臣知錯了。”
    趙驁看著賀辰飛，也不知在想些什麽，並沒有理會他說的這句話，淡聲道：“還有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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