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你沒氣放屁了，是正在杆兒屁。”臭肺豪邁笑著，用生命證明著一句老話。
    ——人爭一口氣，佛爭一炷香。
    其他魂魄卻沒有臭肺那種不怕杆兒屁的精神，大家又氣又急，卻又束手無策。
    胎光央求道：“臭肺，別鬧了，兄弟之間有什麽解不開疙瘩呢？”
    臭肺笑道：“省省氣吧，你跑晚了，隻怕跑不到鬼門關去。”
    幽精大驚失色：“咱們快走！”
    “咳咳咳……”臭肺肅殺地笑著。它很少笑，笑得慘淡、磣人。
    整個內腔一片死寂，隻有臭肺的笑聲。
    這時，大家懷念它的哭聲了，好歹那種聲音代表著生氣。
    伏矢、吞賊，除穢和肺髒有聯係，在臭肺斷氣後，它們還有一點存儲的氣勉強維持。可是，想要出言去製止、勸說，卻是力所不及了。再說了，它們跟臭肺也沒這份兒私交。
    和肺髒沒關係的雀陰甩著它的短尾，嘴一張一合，表示它要消散了，隻等體魄死翹翹。
    五髒六腑之中，唯有心字不帶月旁，因此，屍狗算是相對獨立的體係，跟肺髒沒直接關聯。它此刻還能哼哼兩聲，卻無論如何也不能開口說話，最多是樂觀地盤算著：憋到最後一刻，再奮力叫一聲，跟大家道個別吧！
    肺氣囊打蔫了，褚照天張著嘴無力地喘著，兩眼翻白。
    這時，非毒卻說話了。
    它的職能跟肺髒有關係，要為各個腑髒排毒，在七魄眾兄弟裏，它最理性。
    “臭肺，咱們都沒媽，這次魂飛魄散，你連後媽也找不著了！”非毒雖已半死不活，但說話照樣耿直，直截了當，沒有乞哀告憐的意味兒。“你重新找個組合，別人的臭肺不會讓位給你。兩千年都熬過來了，現在有了珠胎，有了希望，你卻想散夥，蠢！快續氣！”
    “要續氣，先叫它道歉！”臭肺對非毒這團毒囊，有畏懼感。
    “褚照天，快道歉。我知道你不喜歡死！”非毒立即道。
    誰踏馬都不喜歡死！褚照天心想。
    可他連急的氣也沒有了，隻剩後悔、絕望。他說不出話，想給臭肺磕一萬個頭，那也得有氣才行。他想道歉，也沒個渠道啊！又不像屍狗、非毒、雀陰那樣長著尾巴；想眨眼睛，可他被肺泡囊搖晃得滑來滑去，定不住身體，臭肺也看不見他擠眉弄眼吧？
    他這次恐懼，不是肺泡囊的密集造成，而是將要徹底絕滅帶來的恐懼。
    練了金水分離，三魂不需要他這個神誌了；七魄散去，也用不著他的體魄了。
    這意味著，也不用逃逸天神下手幹他了。
    褚照天怎麽也想不到，剛有仙術珠胎，臭肺就驕傲得如此剛烈，成烈女了。
    忽然，軀體陡然抽搐，他腦海灰蒙蒙的，發白的嘴漸漸閉上。
    臭肺糾正著非毒的提議：“我不要那死鬼道歉，要爽靈道歉，咳，大家撐不了多久了。”
    肝膽區域正是非毒的地盤。它憤怒地甩出比蛇還長的長尾巴，卷住爽靈。
    爽靈悶哼一聲。
    非毒對臭肺道：“爽靈一貫陰險，它是激怒你的。如果真恨你，它不會直白地說。直白地幹才是它的風格。它想投胎，一聲不吭就走了。趕快續氣，我特麽也扛不住了。續了氣，爽靈敢不道歉，我纏住他，把致命病毒和致病細菌輸到經脈、氣血、津液、腑髒裏！”
    胎光急道：“二弟，你若不想帶著毒素投胎，就即刻道歉！”
    非毒長期和各種病毒打交道，它自身就帶毒，確切地說，它是病毒體、病菌庫。
    以毒攻毒是清理手段之一，為了防禦新的病毒侵入，非毒還要積蓄毒素，開發毒素。可以說，有它存在，病毒就存在。它在情誌上呈現的是怒，隻要偏離它既有觀念的範疇，他就反感，發怒。別人一怒衝冠為紅顏，它是一怒之下為觀念。
    煉丹得道的觀念，已紮根一千年了。
    非毒的性格頗像大多數的理工男。
    它熱愛它的專業，喜歡琢磨研究，理性，冷靜；由於不關心社會及文史哲，在思想和政治上易接受官方灌輸，好在它學習能力超強，在保住底線的情況下，也可做出些許改變。
    非毒秉性正直，不屑為人際糾葛浪費時間和精力，不參與體魄精神的鑽營。要麽對人好，要麽對人壞。這又導致它接受信息的單一，防禦機能因此不嚴密，被邪氣病毒滲入。
    有時，它想到自己是毒，卻又要去排毒，就會對自己生出憤怒。他不喜交際，其他的魂魄對它總是敬而遠之，所以，他大多時候的憤怒，是自己跟自己玩兒出來的。
    像這一次它跟兄弟動怒的情況，非常罕見。
    爽靈在非毒的長尾巴裏，向臭肺的方向拱手：“臭肺兄弟，哥哥誠心實意向你道歉，我說那番話傷到你了，對不起！萬望見諒！哥哥還要向你致以誠摯的敬意！你這一斷氣，能讓褚照天對煉丹、修道升出敬畏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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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孫子兩千年來都那吊絲樣，修道修了一千年，你見過他的敬畏心嗎？”
    本已枯竭幹癟的氣泡囊又漸漸鼓脹起來。
    “汪！”屍狗率先發出一聲無力的歡呼，接著就是猛烈的咳嗽。
    體腔內相繼響起陣陣的咳嗽聲。
    在精神病院的外大門，羅主任依依不舍地目送著一輛網約車發動，離去。
    他向那輛別克揮著手——別克！？
    想到這車帶一個別字，他立即有了憎惡。但一想到車上有王慈雪，又生出好感來。
    可羅主任剛一惦記起美女，他猛地抱著右手，哎呦一聲撅在地上。
    壯士般的男護隨從奔下台階，前來護駕，扶起了他。
    羅主任手掌的灼、麻、辣、酸、疼兼俱的難受陡然消失，那是突遭四級凍傷的疼痛。
    邪門！
    羅主任在得到上級寵幸以來，今天是第一次親自送患者監護人出門，並殷勤打開車門，然後伸手想再握一次美人那滑膩清冷的手手。
    王慈雪笑道：“你已冒犯過一次神明，第二次會受罰的，親！”
    羅主任想到這裏，又不信邪了，他幹脆默念一聲：“王慈雪。”
    於是，他又表演起了剛才的動作，劇痛，抱手，蹲地，如願地體驗到了剛才那撕心裂肺的痛。這次痛出灼麻辣酸疼等五味更加厲害，痛得身體失控，在地上滾來滾去。
    男護甲猜測道：“羅主任是練功吧？”那麽扶他就是嚴重錯誤。
    男護乙被他誤導，思維受到局限，便更細致地推測：“一定是。羅主任第一次撅下去，是起式，可伸妓男未經請示，就自作主張前去攙扶……”
    外號伸妓男的男護丙頓時嚇得發抖。
    男護甲瑟瑟抖起來。
    伸妓男顫聲道：“我這是肌肉記憶，保護領導習慣了，習慣舉手習慣伸手啊！”
    男護丁笑道：“既是領導在練功，怕什麽？好好看著，學習，領會，用心琢磨！”
    “學尼瑪！”羅主任已從地上爬起。
    六男護立即眾星拱月轉著他，知疼知寒地關心著。
    羅主任威風凜凜地指點著門前的保安：“誰敢亂說，我把誰送進頌歌館去！”
    門口站崗的四名保安和傳達室的保安齊聲答道：“嚴守機密！泄露就嘎！”
    精神病院真正的病區共有四個園區。頌歌館原來名稱叫做建館園區。雖說那一時期叫人興奮、亢奮，但也有不良思想的殘餘引起了部分人的精神病變。
    該園區患者主要症狀是兩種，一種是認知妄想，患者分到了暫時由他們保管的地盤，卻妄圖長期侵占，因此而患病。另一種是虛幻自虐，這一種又分兩類，一類患者是話多；另一類患者是喊肚子餓。在興奮的歌唱時代，不唱歌隻說話；不喊飽反覺餓，自然是病了。
    幸好老城區的老精神病院的前輩醫務工作者迅速救治，使得該園區患者獲得康複。
    侵占妄想症患者把地盤還給病院組織，砸鍋撬鎖捐鐵獻銅投身到了火熱的時代；愛說話的患者，也開口唱歌了，歌聲比百靈鳥還迷人；叫餓的患者在治愈後，有了新認識，覺得餓肚子時，人特別精神，時不時還主動辟穀。
    後來，患者老死了，即使外麵還有病例，也都老了，治不治都沒有意義了。
    於是，建館園區改成頌歌館，作為建院史的成果，留著紀念。
    因此，羅主任的意思是，誰要泄密，就去頌歌館守靈，或者當靈去。
    他滿意地點著頭，步履穩健地踏上台階，腦子卻甚是迷糊。
    剛才在辦公室，羅主任陪王慈雪坐在沙發間瀏覽著醫院和患者監護人的協議書。
    出院部分的第十七條寫著，患者出院需精神科、心理科、心理谘詢室、社會工作科、康複科、精神康複科等科室及親屬或監護人共同鑒定並簽字同意，康患者才能獲得出院證明。
    王慈雪不解地問：“親屬或監護人不懂專業，怎麽要參與康複鑒定呢？”
    羅主任笑道：“參與鑒定後，就專業了。褚照天剛才說過，怎麽保密呢？王小姐出去有可能替你們宣傳哦。”
    “嗯，說過。”
    “許多患者及家屬也說過類似的話。我院不希望宣傳。他們宣不宣傳，我院管不了，嘴長在他們身上。但參與了鑒定，簽了字，就意味著大家有了共同保密的義務。”
    王慈雪假設道：“要是我不履行這個義務呢？”
    “我院對不履行義務的人，有對策略。如果你不想讓他出院，我們就讓他出院；如果你想讓他出院，我們就不放他出院。”
    “嗯？”王慈雪的腦子對這麽繞口的話，理解起來有難度，她偏著頭，盯著他。
    羅主任熱心地向她解釋：“這將給你帶來不小的精神損失。你不想他出院，他卻出了院，會嚴重影響你的心情和正常生活呢。反之，你以為他康複了，想讓他出院，我院經過再次嚴格鑒定，不許他出院，你是不是會對他更擔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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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慈雪倒不關心褚照天能不能出院，他想出院，隨時都能出院。
    “你泄密了，除了精神損失，還有經濟損失，要加倍賠付特殊治療費用。”
    “我交錢了呀！”
    “你交的是治療費，而特殊治療費因其特殊，浮動的幅度相當的大。”
    “明白了，你們病院有特殊醫療服務吧？南屋是你們員工的住所。”
    “哈哈哈……我院不搞第一私家醫院那套負能量的低級趣味，我院堅持以正能量的思想精神治療為主導，由於正能量治療非常高級，費用自然高。”
    “隨意增加收費項目，是違法的。我不賠付！”
    “司法機關會強製執行，凍結資產。主動送診的家庭不會是窮人，但你泄了密就可能變成窮人。”
    “這個字我不能簽。”王慈雪把協議扔在茶幾上，就起身。
    “簽不簽都意味著你簽了。就診協議、入院協議、保密協議、賠償協議，都有你的簽名。這份協議隻是讓你知情而已。”
    “我隻在入院同意書上簽過字，其他協議沒看見。”
    “同意書有簽名就夠了。”
    “你想偽造？我要告你。”
    “哪個法官想做出愚蠢的判決，我院有辦法讓他住院。”
    “啊！”
    王慈雪傻眼了，要是褚照天上外麵去炫耀他住的招待所，將給履仙門造成經濟損失，富麗堂皇的房子值一千多萬，屬於新康創業商會的財產啊！
    羅主任趁她愣著，一把抓住她的手，想說出交易條件。
    王慈雪飛快抽出手：“離地三尺有神明。讓我出去！”
    但羅主任還是不死心地跟出去，送她上車。
    三魂七魄和褚照天緩過勁來了，為大難不死感到慶幸。
    胎光恢複了莊嚴、肅穆、斯文的風範：“褚兄，我們談正事吧。”
    褚照雖有怨氣，卻也不敢發作。有了第一次斷氣，就有第二次，假如其他六魄也由著性子幹，後果極其嚴重，他趕緊回答：“談，談，什麽正事？”
    “練功和開辦養生堂！”
    羅主任走進前廳，又按到院長的召見電話，又要麵談褚照天的事。
    他把兩次出醜，兩次劇痛的羞怒發泄到褚照天身上：“我今晚就叫你接受正能量治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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