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人間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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閔晚晴沉默了一會兒,說道:“別以為你做了這點兒事,我就拿你當好人了。”
“求你別把我當好人,我壓根兒不是好人,也沒想當好人。知道我為什麽掉頭跑嗎?”
“不想知道!”
“我怕我心軟,心軟了幹不了這些事,幹不了,我在費主任眼裏就沒用了。給你說這些破事兒,不是要你給我總結人生。我隻想混穩定,讓街道辦領導認為我賣力氣,可靠。不然,我家比趕走那些人更慘。我爸媽姐姐外甥要是那種天氣被趕走,出門不到一小時都得死。”
周長軍的父親有血管瘤,母親是糖尿性肺病,姐姐和外甥是先天性血管瘤。
一家人搬來跟周長軍住,不是因為他有條件有能力治好病,而是覺得周長軍可依賴,湊在一起熬日子,熬命。隻希望有人知道他們哪天死了,死在哪兒了。再有個人把屍體送到火葬場燒了,要不要骨灰盒無所謂,拿塑料袋兒裝了,隨便往哪兒一撒,就得。
“有人站著說話不腰疼,說我們底層互害。哼哼,我害得著中層高層嗎?做夢吧。”
周長軍輕蔑地冷笑,不知是笑自己,還是笑有人。
高層製定政策,中層執行政策,他們孩子不愁吃不愁穿,不用開輛黑車上地鐵口扒活兒搶活兒;不用讓年輕美貌的老婆跟底層人的老婆,在又醜又老滿嘴酒氣的客人麵前爭寵;用不著推輛炒飯炒麵車,跟人比嗓門兒大,吆喝客人來買自己的炒飯麻辣串;不用說自己的蔬菜水果新鮮,是用自來水洗的,去暗示客人,旁邊那攤子的菜和水果不新鮮,不幹淨。
不知道強大富裕的紅塵國,哪來這麽多窮人擠在一起。
他們不互害,蔬菜水果就買不動,第二天爛了,連老本都要折進去,一家人餓肚子。小販兒害不了買主,被二道販子坑了,連二道販子都害不著。不互害,能害誰呢?
“你家都是城市戶口,你怎麽不上大學呢?”
閔晚晴問出這話,立即就後悔了。強拆後,自己也算城市戶口了,讀完大學又幹嘛呢?想嫁豪門,可這豪門老也碰不上呀。
果然,周長軍舉出實例跟她抬杠了。
他說牛三就上過大學,又怎麽樣呢?他是八零後的,讀完書不包分配了,人又老實,隻想找個穩定工作,可是找到了,不是被人擠走,頂替,就是單位垮了。後來眼看穩定了吧,幹到三十七歲又被裁了。如今快四十了,連看大門的差事也找不著。
還有周長軍自己的老婆,農大園藝專業的,會寫會畫,有個毛用?還不是在鑫朋坐台。
閔晚晴驚訝得沒憋住聲兒:“誰呀?我在夜總會怎麽沒聽人說過呢?我認識嗎?”
“不知道。你沒串過台,不愛跟小姐一起玩兒,又沒跟她們在一個休息室換衣服。”
閔晚晴的八卦胃口被吊起來了。但又覺得這會兒八卦,不太好,別人這又不是在炫耀。
周長軍說,好幾個兄弟的老婆都在鑫朋當小姐。沒結婚的兄弟,也有把姐姐妹妹介紹到鑫朋來的,圖個照顧。一東北來的兄弟說,他是真當上接班人了,他大伯八九十年代下崗,跟工廠裏的下崗男人一塊兒,吃了晚飯,就用自行車馱著老婆去歌廳坐台。
上輩人高唱著紅塵紅,走進了新時代,沒有誰瞧不起誰。
如今這代人更看開了。
“兄弟們有默契,家裏有老婆姐妹坐台的,不對其他人說。我不想讓我兒子娶了媳婦,也上夜總會坐台。費主任看重我,我就該好好抓住機會,混個正式打手,城管局,輔警,街道辦維穩截訪,隻要能吃上官飯,都行。這樣,我爸媽姐姐也不會被人趕走了。”
閔晚晴聽著周長軍聊夜總會的事,聽著聽著就忘了目的。她也不知不覺蹲在小道上,像跟周長軍促膝談心。
他們說話時,王英閔貴田夫婦已上了畫舫。
直到張振興、曹興盛相繼從南門、北門帶了幾個城管的家屬上了畫舫。閔晚晴這才想起還有許多事要幹,不是來聽故事會的。她站起身問周長軍。
“你說條件吧,有些什麽?我苗條,肩窄,扛不了多少。”
周長軍不是為自己提條件,他知道在養生館幹不成了。昨天他說留下來,並不是想長期在這兒幹。中醫養生館爛大街了,連涉黃涉毒也不容易掙錢。褚慕勇那棵大樹倒了,褚家的人想開養生館,掙不著錢還要處處受氣,當保安能掙幾個錢?他是衝著神樹葉兒留下的。
聽說神樹葉兒在外麵用沒有效,周長軍就已認命。人在底層低端,不認命能幹嘛?
他接受這一事實也很坦然,不坦然又能怎麽著?
封控殺毒那段日子,有人把著門兒鬧事,結果噴霧器往臉上一噴,門砸了,那人隻有哭天喊地滿樓躥著躲消毒水,一家人也拚命往外逃。到時候,送配置食品,街道辦把外地捐贈的食品扔進了垃圾桶。他家想吃嗎?行,那就花高價買防疫辦、街道辦自己的配送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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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層的愛塵者是憑風向認處境;底層聰明的愛塵者靠本能也可以看清眼下的處境。
周長軍知道,隻要一吐實話,肯定坐牢,但這牢不能白坐。
“要是我有神樹葉兒,能用來給我老婆買個工作嗎?”
閔晚晴笑道:“總算認了?”
“認什麽了?曹興盛偷了神樹葉帶出去,我悄悄跟去看見的,不可以嗎?”
“你甭跟我耍心眼兒!”閔晚晴想了想,這兒人多了,一會兒會更多。她還需要耍耍心眼兒,得裝著替他著想,顧全大男人的臉麵,便提議去樹林去說條件,隻要他能找出神樹葉兒,別說給老婆買個工作,就是包他兒子學費,也沒問題。
周長軍覺得閔晚晴這傻缺好蒙,去哪兒談交易都行。
沒想到,一進林子裏,閔晚晴卻問:“你老婆在夜總會用的什麽藝名兒?”
周長軍愣了愣,還是如實回答,他老婆叫鮑小娟,在夜總會用的名字叫金蒙。可閔晚晴想了半天,也沒跟腦子裏的人對上號。估計人長得一般。但是也很好奇,再怎麽著也是一大學生啊,怎麽會嫁給周長軍這種爛人呢?
“你怎麽把她騙到手的?”
閔晚晴還真冤枉周長軍了,鮑小娟是在經了一番事情後,看他可靠,主動嫁的。
鮑小娟家在河南農村,抱著建設新農村的宏大目標,填了上農大的誌願,打算把家鄉建成江浙一帶那樣的農業科技園區。可是,在她目標還沒達到的時候,她爸經不起一家小銀行忽悠,買了高利息基金,把從親戚朋友那兒借的錢全折進去了。
這蠢老頭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讓女兒退學:別建設新農村了,來建設家吧。
基金老板卷款跑了,小銀行按紅塵大銀行的慣例,自然不賠。就是她爸不勸,鮑小娟也沒心思回老家建設新農村了,她要不靠自個兒掙點兒錢,連大學也讀不完,就得回家陪老爸老媽刨地。經同學介紹,她到鑫朋夜總會當了坐台小姐。
可她服務態度又不端正,思維還沒從課堂上轉到包房來,不讓客人摸,拒絕性侵。
多數客人也沒事兒,來包間圖的開心,唱歌喝酒熱鬧,要玩兒女人,找出台的。
可有一次碰上了幾個普通公務員,其中一個說是在單位受了氣,卻見不得鮑小娟比他還傲,起身就是一頓暴打。周長軍聽了公主報信,帶人把那受氣包拉開,給送了一打啤酒。哪知,這受氣包第二天晚上又來了,非點鮑小娟不可,聽說鮑小娟已上了別的包間也不行。
“串台,串台也行。”受氣包今晚是來找茬兒的,帶的人都是趾高氣揚那種。
看場子的要把眼神兒練好,什麽角色,一眼能看個八九不離十。淩哥怕惹上硬茬兒,會連累了夜總會營業。可是,要讓鮑小娟來坐台,真被打壞了,媽咪和小姐沒有了安全感,會帶著客源,跑到別的地兒去,鑫朋的生意也好不了。
昨天是周長軍處理的這事兒,那麽,今天的屁股也得由他來擦。
淩哥帶著周長軍,去給受氣包賠禮道歉,老板段哥也同時通過關係打聽這家夥的底細。這天晚上,周長軍灌了一打啤酒給客人賠罪,淩哥和媽咪贈送包房的灑水果盤,還得由周長軍去結賬,連五個坐台小姐的小費,也要由他付。鑫朋在經濟上,完全實行了承包責任製。
而老板段哥打聽到了受氣包的底細,區文明辦一個副主任的兒子。
靠,這種人怎麽也不能惹。文明辦看起來是清水衙門,可他們有監督和指導娛樂場所文明不文明的責任,雖說沒有封查關停的權力,但他們往上麵打報告寫材料,能招來一大堆封查關停的機構。作為一個街溜子,周長軍更惹不起,隻能用絕招化解。
跪直了,讓受氣包拿鞋底子抽,用啤酒瓶砸,要不能消氣,敲碎酒瓶往身上紮也行。
總之,受氣包覺得怎麽解氣,就怎麽來。那晚上,周長軍渾身是血。
閔晚晴聽不下去了,這比打架血腥殘酷。她對鮑小娟怎麽嫁的,也沒興趣了。
“周長軍,我也給你說實話,中午沒過多久,王總就催我掇拾園林,我在網上約了兩個園林師。趁他們沒來,你現在讓鮑小娟來吧,我帶她看看園子,能心裏有個大概其的數,我聽了覺得合適,明天就算正式上班,先帶三哥他們幹著。你提這條件,我算答應了吧?”
“謝謝!可我也把醜話說前麵,每月開的錢不能低於一萬。”
閔晚晴爽快地道:“行,你把神樹葉兒還回來,我這就給你轉一萬。等定了用鮑小娟,我當場給她轉一萬。夠意思吧?”
周長軍出了一口長氣,自以為聰明地說道:“神樹葉兒我先拿一半,讓她帶來。”
閔晚晴詫異地問道:“你還真藏在你家裏的啊?膽子夠大。”
周長軍笑道:“富貴險中求嘛,昨晚鮑小娟還沒下班,我就給她發了信息,讓她別睡著了,到時候打車來這兒一趟。我現在就給她打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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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別急,什麽叫拿一半啊?全都給我拿來!”
閔晚晴變了臉,她目的達到了,該說明白話了:“我剛才說要擤鼻涕糊你一臉,怎麽沒糊呢?來這兒聽你條件,是圖清靜,沒人走來走去的大聲說話兒,錄音效果好。”
她拿紙巾的時候,就把手機錄音開上了。
周長軍這才明白被閔晚晴這傻缺貨耍了,“晚晴,我神樹葉兒給了費主任一半。他要是沒往外送還好,我找他要回來。要是他送了人,聽說不見效,我死定了。”
“你手腳倒快。去喝神湯去吧,傷一好就上派出所。在監獄裏,他不能把你怎麽著。”
“小娟的事呢?”
“周長軍,我先說,這不是歧視,我也在夜總會幹過。可養生館招個坐台小姐,這我定不了,得由我姐王總來定……”
“臥槽……”周長軍還沒罵完,就被一腳踢倒,頭在假山一磕。
“你覺得我的事兒少嗎?我要去找費主任,拿回神樹葉兒,還得給他一份人情不是?讓他帶病人在這兒喝湯。北門那邊還要找人搭棚子。這會兒,又該去接我幹爹,他一點好處我沒沾著,落一身事兒。你看看畫舫,幾個電話就招來一群人。我的心操碎了,也操不過來。”
周長軍靠著假山坐著,哭喪著臉對她說——
“閔姐,不用給鮑小娟開兩萬,八千就行,好嗎?不幹園藝也成,她幹別的活兒也是一把好手,這幾年照看家裏病人,肯學,懂一些護工技術。人老實,你見了就知道。”
“坐台不比在這掙錢啊?”
“有年齡管著呐,吃青春飯幹不了一輩子,她今年三十起一了,幹了十年小姐,神經幹得不好了。些前日子她和我商量,想趁年輕出台,被我攔了。我要是進去,她一準兒出。”
“我說了,這事兒我做不了主。”
閔晚晴嘴硬,像對謝勤一樣,又有衝動。可養生堂是王慈雪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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