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個小時前。
    “呼叫空中花園。”
    賽利卡看著通訊麵板點了點頭。
    “您要找誰，漢斯指揮官？”
    “請幫我接哈桑議長。我有事要向他匯報。”
    “好的， 通訊已轉接。”
    頻道之內，一陣雜亂的電流聲閃動，隨後哈桑那有些沙啞的聲音響起。
    “ 什麽事，漢斯？”
    “我們在打擊區域發現了若幹難民。”
    “我知道了。 除此之外，還有什麽？”
    “打擊區域和計劃是否要做變更？”
    “你的判斷是？”
    “另外兩隻校準小隊還在路上，但從目視估計來看，紅潮蔓延的速度比想象的要快。他們也得相應調整各自的節點位置，擴大打擊圈。”
    漢斯深吸了一口氣，心中同樣也是糾結萬分，畢竟像這種泯滅人性的手段，即使服從命令是他作為軍人的人生信條，心中本就掙紮，再加上之前灰鴉小隊那三人所說的話，不得不向張極詳細匯報一下。
    “ 我們隻能靠人力手持設備進行測繪，這大大拖慢了我們執行計劃的速度。 考慮到空中花園變軌和武器充能所需的時間，再結合這附近的地形和部隊機動速度來看，至少需要十個小時才能確保所有節點部署完畢。屆時我們這邊的紅潮必然會蔓延到距離難民駐紮區不足十公裏的地域。”
    “ 穩妥起見，我不建議再動我這裏的節點，否則不能保證打擊範圍能夠將紅潮完全覆蓋。我們已經向難民下達了緊急疏散要求，隻是他們並不願意進行自主疏散。”
    另一邊的哈桑挑了挑眉，微微坐直了身子，腦海內重新思索著接下來的步驟。
    “你想怎麽做？”
    “雖然世界聯合政府的中央議會，已經隨著伊甸級空中花園的升空而轉移到了宇宙，但是地麵上的人民仍然是我們的同胞。我們同為聯合政府的公民。公民必須履行自己的基本義務，其中包括配合軍隊進行緊急避難。
    根據《世界聯合政府救災和緊急援助法》第二十一條——若在軍隊執行任務期間發現了一般民眾，需對其發布撤離通告，並且將其疏散至安全地帶。
    遺憾的是，他們看上去並不願意撤離。
    而《世界聯合政府救災和緊急援助法》第二十二條規定——如若民眾執意留在軍隊任務執行區域，軍隊有資格對他們進行強製驅逐……”
    然而就在這時哈桑竟將對方的話語打斷。
    “你記得很清楚。”
    “ 我將所有法規軍規牢記於心，即便它們已經不適用於現在這個時代。請準許我在保證位域節點鋪設的情況下，對這些難民進行疏散，無論強製與否。”
    “ 我批準你在保證位域節點鋪設的情況下，對難民進行疏散，必要的時候可以動用強製武力。
    不過記住，無論最後他們是否撤退，空中花園都將在節點鋪設認證完成後降下廣域打擊。
    我們的機會僅有一次，這是為了全人類。”
    另一邊的漢斯捏了捏眉心，但依舊答應。
    “明白。”
    “ 還有其他問題嗎？”
    那一頭的漢斯沉默了一會兒，隨即傳來一陣輕咳。
    “議長，就是你拍下來所支援的那個構造體……”
    哈桑聞言同樣的也陷入了沉思。
    “他啊，額……你多給他整一點類似於遠處探查，將周圍所有的異合生物清理幹淨等這些任務，別讓他閑下來就行。”
    就在這時漢斯突然抬頭，看著營帳窗戶邊上路過的露銘，悄無聲息的壓低了聲音，然而還沒說幾句對方又從自己的窗戶前路過。
    漢斯瞬間轉換話題直接匯報結束。
    “額…好，那沒有了。匯報完畢，議長。”
    然而另一邊的哈桑似乎並不了解這位總指揮目前有多危險。
    “等一下。”
    漢斯無奈剛想掛斷通訊就被對方叫停，隻能悻悻地挪開手，繼續聽著對麵說話。
    “還有什麽問題嗎？議長。”
    “ 漢斯，你經曆過大撤退，是現役軍人裏資曆最老的那一批。你應該知道我為什麽委托你做這次行動的指揮官，而不是把任務交給年輕人……比方說，那個像新星一樣耀眼的灰鴉小隊指揮官。”
    漢斯眼見露銘已經從他窗戶門口路過四回了，現在的他已不知道該如何去形容，隻能先祈求這位議長長話短說，趕緊結束。
    “我不知道，議長。我的職責就是服從命令，軍人不需要揣測任何除了任務之外的因素。”
    然而對方的話語似乎變得更加悠閑，這一瞬間給漢斯都整無語了。
    漢斯：世界孤立我，任它奚落。
    “你真的是那麽認為的嗎？漢斯。”
    ……
    然而還沒等漢斯繼續回答 ，對方的漫不經心且帶著緩和心情的音樂就從通訊器那邊響了起來。
    “ 軍人既是軍隊的一員，也是人類的一員。
    年輕的軍人往往會因為這句話的後一半而忘記前一半。 他們要經過漫長的歲月的磨練，才能擁有鐵一般的判斷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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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漢斯眼底閃過一絲思索。
    “ 所以你是因為我已經經曆了足夠漫長的歲月，信任我的判斷力，才將任務交給我。”
    “不隻是這樣。判斷意味著責任，做了判斷就要承擔相應的後果。 夜幕對於新時代的黎明來說，太沉重了。 我不懷疑他們和感染體戰鬥時的無畏，不過他們還沒有做好更多的覺悟。”
    漢斯搓了搓下巴，暗自點頭。
    “ 是的，我明白。我們這一代人責任不應當落到下一代頭上。”
    哈桑那邊傳來喝水的聲音，並且音樂聲似乎又換了個頻道。
    “我們這一代留下的罪孽，同樣不應該由下一代償還。漢斯，我知道這對於你而言非常殘忍。 但是年輕人的血還沒被漫長的歲月冷卻過，還有溫度和激情。 我不希望他們早早失去這樣的溫度和激情。 所以責任由我來負，執行由你來做。”
    “ 你言重了，議長。 接受任命時，我就做好了最壞的準備，現在的情況並沒有出乎我的預料。 更何況，我以為自己的餘生都不會有再次回到地麵的機會了，感謝你給予我這個機會。”
    “ 我不值得你的感謝。 人有感性，但宇宙沒有。 空中花園是一架天平，一邊放著人類的過去，另一邊放著人類的未來。 這兩者之間的支點是一條懸在萬丈深淵上空的鋼絲，而我們就是走鋼絲的人。 漢斯，你知道該怎麽做。”
    “ 我知道……該怎麽做嗎？”
    隨著通訊的結束漢斯看了看屏幕上的時間。
    “時間快到了嗎？”
    站在一旁如同貼身保鏢一般的構造體隊長，點了點頭。
    “是的，總指揮，時間快到了，要現在認證並且開啟位域節點嗎？”
    “唉，再等一會。”
    “總指揮？”
    “ 我要求另外兩隻小隊二次核實自己的坐標點是否已經確認無誤。 在二次核實無誤後，我才能放心開啟節點，要求空中花園降下打擊。”
    “ 是！”
    畫麵一轉另一邊戈壁內。
    別問二人為什麽還沒有回來，問就是指揮官中途不知為何暈了兩次，再加上露銘帶錯路了三次，所以這兩人行進速度異常的慢。
    不知道走了多久，雙腿已經要麻木了。
    起初還能維持和裏的通訊，但是在跨越了某個節點後，連通訊都徹底斷掉了。
    荒涼的戈壁綿延到了地平線的彼端，單調而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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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鯨歌響起，紅色的潮水再次蔓延起來，而自己的意識也隨之一陣恍惚。
    露銘走在前麵每走兩步就聽到了身後一陣撲通的聲音，轉頭一看不出所料，指揮官又十分直接的昏迷躺倒在地。
    露銘無奈歎了口氣，讓鸞榆製造出了一個帳篷，將指揮官扔進去後，二人就靜靜的坐在外麵等待著指揮官的再次蘇醒。
    ………
    “ 除此之外，我們還討論過什麽……讓我想想。 哦對了，你聽過鯨魚麽？ 她啊……不知道為什麽對那個東西非常著迷。”
    “ 艾拉，你說地球上，現在還有鯨魚麽？ 我隻在書上看過它，他們說它是地上最大的哺乳動物。要多大的池子，才能容納那樣美麗的造物？”
    “ 你又是怎麽想的呢？【灰鴉指揮官】，要多大的池子，才能容納那樣美麗的造物？”
    “ 我想，它需要的是大海。”
    “我當時也是那麽回答的。”
    “隻有大海才能裝得下那麽大的生物吧。”
    “ 大海……你指的是模型上那些藍色的區域麽？”
    “沒錯，就是那些藍色的部分。”
    “ 地球上的水，是藍色的？ 為什麽空中花園上的水是透明的，到了地上卻能變得那麽漂亮呢？”
    “ 為什麽空中花園上的水是透明的，到了地上卻能變得那麽漂亮呢？”
    “平靜地複述著她那位不知名的朋友曾經提過的問題。”
    一瞬間，指揮官隻感覺自己就像是跨越了時空，跟時光深處那個被蒙上麵紗的少女交談。
    因為水足夠深。
    長波光會被吸收。
    短波光會被散射。
    所以是藍色的。
    “的確是理性派的回答，她要是聽到了，一定會相當失落……還好我當時沒有那麽回答。”
    “ 我也不知道那種事情啦，而且那也不是那麽重要的事情吧！”
    “ 好，不說它了，說回鯨魚的事情……”
    “這麽一看，鯨魚就是大海中的吟遊詩人了。”
    “它的聲音一定非常悠遠和綿長吧？因為大海是那麽的廣闊。”
    “得不到回應，會很寂寞吧。”
    然而就在這時指揮官突然感覺有什麽東西在眼前搖晃。
    那是什麽呢？
    像是一團寒冷的氣團，又是黑夜中的一道閃電。
    她眨眨眼，試圖聚焦，但那團朦朧的東西卻始終在她眼前晃動。
    露銘看著已經不知何時從帳篷之內走出，站在一邊好似在發呆的指揮官，無奈扶額走上前去，在她麵前揮了揮手。
    “又走神了嗎？”
    他輕聲問道，聲音裏帶著一絲無奈。
    指揮官回過神來，有些尷尬地笑了笑：“抱歉，我這次睡……。”
    露銘點點頭，表示理解。
    “這次有點久，已經有一個小時了，隻不過你在外麵站著發呆就站了半個小時。”
    指揮官無奈歎了口氣。
    “我隻是想到了很久以前的事情。”
    那些回憶像潮水般湧上心頭，讓她沉浸其中。
    與此同時，綿長的‘鯨歌’再次響起，猶如伴奏，映襯著並肩而立的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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