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巧但幹淨整潔的古華亞小屋內，飯桌前。
    精雕玉琢的小女童身著暖和的新衣，此時，正兩手握著大雞腿，啃得不亦樂乎，白皙圓潤的臉蛋粘上一層油水，顯得有些滑稽可愛。
    “小娥，好吃嗎？”男人臉上帶著一絲寵溺笑意，他體格中等偏壯，由於每天出門打拚生計，風吹日曬，膚色略黑，生活磋磨的滄桑蓋去了年少時的帥氣。
    “好吃！謝謝爹爹！”小女童眯著眼睛，小嘴大大揚起。
    “你這孩子，吃慢點，別把衣服弄髒了。”母親翻眼嗔怒，輕輕擦拭著女童的臉頰，她雖素麵朝天但容貌仍顯秀麗，手指略顯粗糙帶著一些老繭。
    “唔…”小女童仰著臉，乖乖讓母親擦幹淨。
    小木桌上的擺著飯菜，兩素一葷，外加女孩手中的大雞腿。
    葷肉擺在離女童身前，兩夫婦碗中夾的大多都是素菜，身上衣裳雖不算破但也略顯發白，應該穿洗有一些年月了。
    這是一個雖不算富裕，但衣食足以的家庭。
    從女童那無邪開朗的笑臉上可以看出，她生活在一個溫暖的環境，父母隔斷了生活的艱辛勞累，留給她最好的衣裳飯菜。
    啪…
    已經近百次了吧？
    精魂破碎，回歸萬神圖書館的林蕭麵無表情。
    雖然大多時候，都是隻看到些抽象甚至無意義的片段。
    但隻要次數夠多，像拚圖般，一點點拚湊在一起，某些東西，也漸漸浮出了水麵……
    沒有猶豫，林蕭再次顯現神女藍圖，繼續重複著那夢境中的死亡之旅。
    煌——
    那是大災之年，民不聊生。
    小屋內略顯空曠，許多東西都賣了。
    麵黃肌瘦衣著破爛的夫妻神色麻木，他們用最後的米糧煮成稀粥，將細碎的粥粒撈起端給孩子。
    兩人喝著泛白的粥湯，就著處理過的樹皮草根，應付了饑腸轆轆的肚子。
    女童仍非常年幼，不懂發生了什麽，但她乖巧懂事，雖然沒有好吃的，也從來不哭不鬧。
    天生聰慧的女娃，隱約感到了爹娘的愁悶艱苦，白天還學著母親，用小手努力幫家裏處理草根。
    看到乖乖上床睡覺的女童，男人沉思許久，眼中爬起了悲痛。
    “不能讓小娥過這樣的日子……”
    “……”女人眉眼睜大，發白的唇角抖了抖，最終…她還是沒能吐出內心的話語，隻是流著淚，撫著女兒的睡顏。
    隔天，兩人抱著孩子，將其賣給了當地招養童女的富家貴商，換取了一袋糧食。
    那是夢境中，女童第一次放聲嚎哭。
    她看著爹娘帶著“笑容”，把她交給陌生的大人，然後，提著大袋的米糧，一步步離開了她的世界。
    年幼的女童不懂別的東西。
    她隻是意識到，自己被最愛的父母丟棄了……
    ……
    “…小娥！…這個字怎麽讀？”看起來十歲開頭，錦衣絨裘的貴家小女掩著嘴，黑溜溜的眼睛做賊般瞥向看書的老先生。
    陪讀的同齡小侍女微側過身，瞄了一眼，低聲道：
    “小姐，那念作‘嫉’，嫉妒的‘嫉’！”
    貴家小女恍然點頭，眼帶竊喜。
    之後…兩人順利通過了隨堂小測。
    貴家小女蹦了起來，笑逐顏開地摟住了侍女。
    “小娥！有你真好！”
    可愛的小侍女也彎著眼睛，帶著文靜笑意。
    她現在沒有姓氏，單一個“娥”字，所有人都叫她…小娥。
    幼時的委屈哭嚎之後，一切，似乎並沒有變得糟糕……
    她被當地的富家收養，先成了大小姐的小伴，接著…又成了陪讀侍女，貼身小丫鬟。
    從幼時開始，一起做遊戲，一起識字讀書，一起被教書先生罰站……
    大小姐很喜歡她，會分享她昂貴的糖果點心，送給她小首飾，看到她被府邸傭人責罵時，也會挺身護著她……
    雖然本身隻是下人。
    但在小侍女心中，大小姐，其實是她第一個、也是最最喜歡的好朋友。
    也許是看到她與自家女兒形如閨蜜、關係融洽，府邸的姥爺主母也愛屋及烏，對她和顏悅色宛若自家長輩一般，有時還會賞她點零錢。
    在這裏，一切都很好……
    按照老傭人們的說法，以後，小姐長大出嫁，小侍女應該也會跟在身邊，就這樣…一輩子侍奉著她。
    對此，小侍女毫無怨言，十分平靜地接受了這樣的人生。
    並且。
    隨著讀書懂事，小侍女也漸漸明白了…什麽叫天災，什麽叫無奈。
    幼時被拋棄的委屈悲痛，漸漸消融……
    十一歲那年，請求得到同意後，她帶著攢了多年的積蓄，在某位年長傭人的陪同下，來到了記憶中…快要模糊的“家”。
    “那家夫婦都死了……”
    “前年丈夫馱著貨，到外麵做買賣，結果遭遇山賊…沒多久，妻子也在家中上吊了。”
    …那天。
    侍女小娥，再一次痛哭流涕，泣不成聲……
    ……
    時間過去，她也長大…變成了一個少女。
    這時候的侍女小娥，褪去童稚，開始亭亭玉立，素顏未經粉飾卻冰肌玉骨，初顯風華靈氣。
    與孩時相比，侍女小娥，真的越來越優秀了。
    她聰明伶俐，勤奮能幹，讓老傭女們接納欣賞，她舉止得體，氣質靜雅，讓府邸中情竇初開的小男傭們挪不動目光，小鹿亂撞。
    她能書會畫，冰雪聰慧，不僅教書老先生讚歎有加，連府邸的貴人夫婦，都對她十分喜愛，頗有把她收為義女的意思。
    看起來，一切都在變好。
    但侍女小娥，卻有些憂鬱。
    她發現，隨著年齡的增長，她最敬愛的大小姐…似乎變得不開心了。
    並且，與她漸行漸遠，出門時開始少帶著她，眼中，甚至還出現了一絲排斥……
    這個感覺，從某位俊秀公子拜訪府邸，溫文爾雅詢問小侍女芳名後，就更加明顯了。
    長大後，貴家小姐其實算得上漂亮，但站在侍女小娥旁邊，她無論是樣貌、才華，氣質……卻顯得越來越平庸了。
    無論是先生，還是父母，都常常誇讚她的貼身丫鬟，對她喜愛有加。
    她的光芒被掩蓋，變得黯淡了。
    現在…連那位公子，都把目光投向了他的侍女？
    名為“嫉妒”的火焰，逐漸旺盛……
    從那後，侍女小娥就知道——
    她被大小姐嫌惡了。
    那個公子，原來是小姐芳心暗許的俊生……
    知曉這點，侍女小娥痛定思痛，每當那位公子拜訪，就遠離躲起來，絕不出現在他的視野。
    甚至開始上妝，遮掩容顏。
    大小姐對她的態度，也逐漸開始緩和。
    直到某天。
    外出采購的小侍女，遇到了站在府前的公子……
    他在門口，掏出一把折扇，想要送給小娥，上麵…用飄逸的筆墨，寫著他自作的情詩。
    趕來迎接的大小姐，直接看到了這一幕。
    即便小侍女毫不猶豫做出拒絕，但一切，已無法挽回……
    當天晚上。
    啪——！
    在貴家夫婦，以及下人們疑惑的目光下，大小姐狠狠揮出巴掌，將小侍女扇倒在地。
    有記憶以來，她內心第一個朋友，她最喜歡、最敬愛的大小姐……
    此時，正滿臉憎恨嫌惡，指著小侍女傷紅的麵龐，怒喝道：
    “你給我滾出去！再也別出現在我麵前！”
    “……”
    盡管喜愛她的貴家夫婦想要出麵調解，但小侍女恭敬製止了。
    在眾人的歎息中。
    她甚至沒有收拾財物行李，步履蹣跚，孑然一身地離開了這裏。
    離開這座收養她成長的府邸，離開了她想要侍奉一生，但卻被其憎惡的大小姐。
    雖然被喜愛的人反目相待。
    但小娥，卻對她生不起任何怨氣……
    她隻是無聲淌著淚水，心如死灰，畢竟，她所有的牽掛，所有的依戀都消失了，隻是一個孤魂野鬼。
    於夜幕中，少女跳下的懸崖。
    ……
    她沒有死……
    “孩兒，你根骨絕佳，可願入我師門，走向修行之路？”
    張開眼，仙風道骨師尊師母帶著和藹笑容，想要收她為關門弟子。
    撿回一條命少女，亦然行禮拜師。
    一開始的修行很枯燥，但卻讓少女靜下了心。
    正如師尊所言，小娥天資超然，進步奇快，沒過幾年，她就登門入室，能與師兄師姐們一起斬妖除魔。
    宗門裏，大家也都認識這個天之驕女般的小師妹。
    “小娥！師兄熬得麥糖怎麽樣？”儀表堂堂的男子笑容爽朗。
    “挺好的，甜而不膩。”白衣女子含笑點頭。
    “好嘞！”男人有了底氣，捧起糖罐喊道：
    “小崽子們！這可是為兄冶煉七七四十九天做出來麥糖，筷子都要舔幹淨知道嗎？”
    “謝謝師兄！”
    “哎呀~大師兄真有心了！”
    師弟師妹們笑意連連。
    這個男人名為柳清潭，法號清水，是宗門裏的大師兄。
    他法力高超、行為正派，言行舉止，更是不拘小節、平易近人，飽受師尊師母的信任，也被師弟師妹們愛戴。
    小娥也是如此，對她而言，這位大師兄，就像一個優秀可親的兄長，雖然看起來大大咧咧，但平時總是很認真地指點她修行。
    他思維縝密，做事一絲不苟，在遇到問題時，總能帶著大家解決困境。
    吃完麥糖，在清水大師兄的帶領下，眾人再次出門斬妖除魔。
    路過了附近的村鎮，村民們提著雞蛋瓜果，夾道歡迎。
    “清水大俠，上次多謝您救了我們！”
    “這裏有老婦種的菜葉子……一定要收下。”
    “今天肉還沒賣完，這扇排骨你們直接拿去！”
    ……
    大家真心實意地表達著感謝。
    多年來，上到妖魔、惡匪、旱災降雨，下到尋找丟失的孩童，這些宗門弟子，已經保護了他們不知道多少次。
    其中，最受大家熟悉擁護的，當然是清水大師兄，在村民們看來，他簡直就是附近的守護神。
    最近，小娥，也開始受到了村民的愛戴。
    “女娃…謝謝你救了我家兒子。”老爺爺躬身遞過來一籃雞蛋。
    “不用，爺爺您起身。”
    少女輕聲拒絕了幾位村民們的禮物。
    上次，她在附近斬殺了一隻外來的妖獸，恰好救了幾個獵戶、農民。
    也是這時候，小娥才真正感受到，這一切都是有意義的，她真正明確了自己的修行之路。
    清水大師兄回頭，便看到小師妹臉上，泛著由衷欣慰的笑容，如鏡湖明月般，清美脫俗。
    讓人，求而不得……
    ……
    多個年歲，轉瞬即逝。
    宗門的小師妹，讓所有人都認識到了，什麽是天之驕女。
    小娥後來居上，修為超越了大批弟子們，僅次於清水大師兄。
    這份天資，讓師尊師母驚喜萬分。
    “孩兒，你或許有望成為聖仙，真是天佑我宗門啊！”
    那天，經過師母的竊語，小娥才知道，成為聖仙，是師尊的畢生夙願。
    但他卡在仙君之境百年，已無法再進一步。
    對於有再造之恩的師尊師母，小娥想要回報他們，於是，她當即道：
    “弟子會潛心修行，不貪圖享樂，不兒女情長，直到在踏入聖仙之境，耀我宗門！”
    看著師尊師母眼中的喜色，之前那段話，小娥默默將其立為了自己的誓言。
    ……
    小娥全身心投入了修行之中，實力越加精進。
    清水大師兄經常過來看望，有時怕小師妹累了，會約其出去遊玩散心。
    小娥總是拒絕，暗自立誓之後，她直接放棄了享樂，除了斬妖除魔，執行任務，都基本醉心於修行之中。
    而在被拒絕後，清水師兄雖會神色一黯，但很快，他便咧起笑容，叮囑她循序漸進，不要修出心魔了。
    小娥很是感激，這位大師兄，像個真正的兄長般，關愛著他們。
    而後一年，小娥的實力，逐漸趕上了大師兄。
    她成了山門的驕傲，甚至…還被提前冠上了月娥神女，月娥仙子的稱譽。
    清水師兄很是為小師妹高興。
    但不知道為什麽，他笑容越加勉強，帶著一絲緊迫感，最近，也更加頻繁地找小師妹聊天談心。
    被打攪到修行的小娥，雖然無奈，但也不惱火，她內心還是非常尊敬這位熱心的大兄長。
    但讓她困惑的是，總是大大咧咧的清水師兄，最近聊天時，竟然總是猶豫、頓住。
    他好像有什麽話，不知道怎麽說出口……
    察覺到時，小娥沒來得及追問。
    因為，她接下來受師母之托，孤身趕往千裏之外的秀靈山，支援師母娘家曾待過的小宗門。
    秀靈山實力薄弱，師尊甚至不如清水大師兄。
    宗門有信書，那裏將遭遇了一個名不見經傳的魔門襲擊。
    小娥趕來的很及時，提前攔截了魔門狂徒，但她…卻低估了對方的實力。
    除了為首的魔門祖師外，他女兒…那個魔門妖女的實力，竟也能與她抗衡。
    以一敵二，小娥負傷，逐漸露出敗勢。
    也就在這時，突然闖入了一個實力非凡的年輕男子，他俊逸非凡，正義凜然，持劍支援進來，兩人一起擊退了魔門。
    傷勢不輕的少女剛想道謝，那位男子便抬手，將她帶到了附近的山間小屋中。
    他毫不猶豫地拿出家傳的珍貴丹藥，全神貫注為她療傷，眼中沒有欲望邪念，隻是路見不平，挺身而出。
    看著對方劍眉下清澈的明瞳，小娥粉唇微張，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麽。
    氣氛莫名，有些尷尬與朦朧……
    之後，兩人終於忍不住攀談起來。
    交流中，少女得知，對方原來就是那個小宗門的弟子，年紀…也與她相近。
    路空明，法號空境。
    是一個才華橫溢，天資卓越，與少女一樣的天之驕子。
    並且，兩人都是父母雙亡，年少遇難，被自家的師門所救，人生軌跡相像。
    似乎感覺很有緣分，男子少女相視露出了笑容。
    交流也越加順暢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