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先開了頭，在向導溫柔又耐心的聆聽中，這些哨兵的家人們像是打開塵封的話匣，跟她絮絮叨叨地說了很多。
    他們說，厲司的父親，曾經也是位哨兵，嚴謹板正忠於職守的樣子，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一模一樣。
    幾年前，南部白塔還沒有被汙染區包圍隔絕的時候，中央白塔有時會派來權貴、控製係向導和高階哨兵們。
    那一次，來的控製係向導大人，帶著基地的一些哨兵們下汙染區作戰，非常慘烈，哨兵們直到全身異化變成徹底的怪物，都依舊在被控製著。
    最後，厲司的父親被找到的時候，軀體殘缺、全身上下沒有一塊好肉，人不像人鬼不像鬼，還不如那些異種。
    厲司的母親說，哨兵被當做人形兵器使用，她認，保護家園是戰士的使命，為了勝利，遵從指揮官更好的控製，她也認。
    可是、可是當年他們本來不用死的。
    攻打那個汙染區，不是為了爭奪家園，隻是因為，有中央白塔的大人需要高階異種體內的晶核。
    其實並沒有那麽緊迫危急的，如果當時、能讓哨兵們稍作休整、喘息治療，他們再繼續去攻打，是完全可以的。
    隻是對於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們來說，哨兵的命不是命，他們不是人，隻是耗材。
    他們不會在意，更不會憐惜，更重要的，是自己的心情和目的。
    低賤的哨兵罷了，死就死了。
    當年向導們不也被哨兵們控製過嗎？這是他們活該！
    女人抹著淚說，就算是耗材，也得有意義的死去啊，他是哨兵，是戰士，是別人的丈夫和父親，不能為了那些人的仇恨和私欲，這樣死去啊。
    ……
    話匣子被打開，很多不是守衛隊哨兵的家屬們都圍了過來，你一言我一語地跟向導追溯往事。
    他們說，那次南部白塔犧牲了很多哨兵，而中央白塔來的大人們，拿著晶核，誌得意滿地慶功。
    比爾長官像是暴怒的猛獸，衝進宴會，和那些大人們爆發了激烈的衝突，可是他是哨兵，打不過高階控製係向導的。
    聽說最後渾身傷痕、鮮血淋漓地走了出來，沉默地在那片汙染區外站了一整晚。
    第二天，那些人施施然離去，有一小隊被劃分到犬科的哨兵，憤怒地脫離白塔，成為野生哨兵。
    ……
    他們說，在那之後過了一年，南部基地周圍突然被汙染區籠罩，死了很多人。
    伯尼塞的家族，本來是樂善好施、鄉裏有名的鄉紳，那次之後家園被毀，麵目全非，現在還被汙染區覆蓋著。
    他的父親拿著煙鬥，眼角泛起歲月的紋路，擺手笑道：“哎，都是過去的事了，現在這樣也很好，不提了不提了。”
    可是他的眼中，似乎還有那片金黃的田野，孩子們歡快自由地奔跑，響起風吹麥浪的聲音。
    ……
    他們說，路易斯的家人，都死在了更早的汙染大爆發中，活下來的孤兒們，被福利院收留。
    那些孩子，互相照料著長大，很多都分化成了哨兵，精神體各種各樣，有些的精神體還是凶猛強大的貓科，老虎、豹子、猞猁、獰貓之類的。
    他們說，普通人其實是知道的，哨兵們在保護他們的家園，可是對於這些異於常人、他們難以控製的存在，是又敬又怕啊。
    “哨兵確實保護大家，但是他們受到的汙染多了，會畸變、異化，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失控發狂。”
    “以前，出現過異化哨兵傷人的事件，那次的哨兵失手傷害了很多平民，後來還發生過個別幾次，從那之後，普通人就躲著他們走了……”
    “其實，那些孩子都不是故意的，汙染嘛，沒辦法的，他們也控製不了的呀。”
    “唉，誰說不是呢，都是好孩子啊。”有人說：“當年汙染區爆發的時候，我家孩子要守護基地，先趕來的就是那群孩子。”
    “我記得救了我家的那個小夥子，左眼有道疤，看起來怪凶的，給他塞吃的感謝也不要，轉身就走了。”
    有人說：“是啊，我聽福利院的人說過，那些孩子啊，看起來頑劣，其實心裏都記著誰對他們好的，動不動就偷偷摸摸地送東西回去。”
    “但是他們異化之後，不敢靠近，因為當年有異化哨兵失控傷到過人，他們怕啊，就躲著人走了。”
    還有人說：“當年救了我們那片的哨兵，他們的精神體都是蟲子，看起來挺嚇人的，但是……我們的命，確實都是他們救下來的。”
    “唉，我們這些做哨兵家屬的能理解，很多人，他理解不了的呀……這個世界現在就是這樣子，麽得辦法，我們南部這邊都已經算好的嘞。”
    洛珈深深地沉默。
    ……他們後麵說的，是野戰隊的惡劣大貓們，和那些蟲子哨兵們吧。
    生活在相對安逸的白塔裏，都忘記了外麵的惡劣環境，忘記了這一磚一瓦是用鮮血在廢土上澆築而起，忘記了這一切是有人在拿生命，負重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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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並且現在，依舊還在前行。
    ......
    吃完飯回去的路上，比起來時的新奇和快樂，洛珈顯得格外安靜。
    幾位青年不知道隻是出去打個醬油的功夫，家人們和小向導說了些什麽，讓她都不笑了。
    克斯洛、路易斯、厲司齊齊看向伯尼塞，在場唯一會發言的選手。
    伯尼塞輕咳一聲：“洛珈向導，您今天、開心嗎？”
    洛珈從思緒中抽離，看著不動聲色地關注她，小心翼翼地留意她的神情和情緒的青年們。
    還有並排走在一起，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她，濕漉漉露出關切的大狗狗們。
    她摸了摸身下的狗狗，彎起笑容：“嗯，很開心，我今天收獲了很多，謝謝你們。”
    青年們頓時微不可見地鬆了口氣。
    回到白塔後，洛珈在分別前，溫柔又重重地擁抱了每一隻大狗狗，憐惜和敬意通過精神體，傳達給每一位身姿筆挺的英俊青年。
    “你們不是好狗狗。”
    青年們麵容瞬間凝重，狗狗們原本飛揚的尾巴頓時不甩了，耷拉成飛機耳。
    洛珈認真道：“你們是值得我敬佩的、戰士，謝謝你們的付出和奉獻。”
    那一刻，夕陽的光輝溫暖又憐惜地落在他們的身上，這是明媚耀眼的太陽，一天中唯有日落時分才會展現的溫柔。
    而今天的這神聖一刻，賜予了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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