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廣聲音平淡如水，卻透著不容質疑和反駁的威嚴。
    敖丙沒有立刻回話，哪吒偏頭看了一眼敖丙，堅毅的臉上浮現出一絲迷茫。
    昔日種種如春日飛花，在腦中洋洋灑灑，他雖情智晚開，可並不是傻子。
    敖丙縱使步步為營，那也是他心甘情願，踏進了敖丙設下的獵愛陷阱。
    不悔，亦不退。
    他仰頭堅定的看著敖廣，擲地有聲：“您若是強硬帶他走，我就是拚上一條命，大鬧深海，也要把他搶回來！”
    話音落，敖廣抬腳踹在他肩上，他整個人瞬間滑退數尺。
    敖丙猛的直起上半身扭頭看向哪吒，見他神情倨傲滿是不服，怕他釋放魔氣和敖廣拚個你死我活。
    兩敗俱傷。
    於是連忙回身仰頭看著敖廣應道：“父王，我跟您回去，我跟您回去。”
    哪吒滿臉狠絕看向敖丙，怒不可遏沉聲威脅：“敖丙，你要是敢踏出陳塘關一步，我就把整個龍族，屠戮殆盡！”
    他慌了，甚至是恐懼。
    他沒有敖丙的心思謀略，沒有他春風化雨的本事去解決當下的困局。
    隻能表現的凶狠又蠻橫，霸道又無理的放出狠話威脅。
    企圖達成心願。
    敖廣穩如泰山，暗沉的目光浮現出不屑的藐視，冷哼一笑。
    “本王倒是要看看，你哪吒有多大的本事，能將整個龍族屠戮殆盡。在你屠戮龍族之前，本王必會先屠戮整個陳塘關。”
    “你敢！”
    哪吒雙瞳瞬間充血，渾身火焰猛然竄起，魔氣瞬間盈天。
    敖丙見狀連忙起身撲跪到他身前，伸手用力按住他，撐在支起的膝蓋上的那隻手。
    “哪吒，不要……你答應過我不再使用魔氣的，你答應過我的，不要這麽做……”
    顫抖的聲音裏帶著祈求。
    哪吒偏頭看向他，見他紅著的眼眶裏滿是無措和慌亂，按著他的手正緊張的顫抖不止。
    敖丙一向穩如泰山，運籌帷幄。
    無論是麵對東海龍宮的重重危機，還是與天庭的諸多周旋，他總是神色從容，冷靜自持，沒有什麽能讓他亂了分寸。
    從來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樣，滿臉滿心隻剩焦急無奈，無措心慌。
    哪吒的心被緊緊的揪起，傳來撕心裂肺的疼。
    他也很無奈，他也很無措心慌。
    可他想不到更好的辦法，能讓龍王答應敖丙留下來。
    “哪吒，陳塘關的百姓無辜，不該因你我而受牽連。”
    敖丙見哪吒沒有收斂魔氣的意思，語重心長勸說。
    “那我呢？”
    他猩紅的眼眶裏翻湧著委屈和酸楚，哽咽的話像是從喉嚨拚了命才擠出來的。
    敖丙無言，隻能靜靜的看著他，難過和委屈在胸腔沸反盈天。
    他善奇謀妙計，胸有乾坤，他以為萬事已成定局就不會有任何變故。
    可此刻麵對父王的強烈抵觸和拆散，也是毫無章法。
    “敖丙，那我呢？”
    哪吒見他垂眸不敢直視自己，也沒有隻言片語回應，惱怒怨恨的質問。
    “我就該放棄所願所想，去成全千千萬萬人，奉承的那些狗屁世俗規矩嗎？”
    他撐地的手握起拳頭，鼓起青筋，死死的盯著敖丙的眼睛。
    “你大義！你無私！你進退有度！我做不到！”
    “我就是自私自利的小人，我不想管世間的天崩地裂！也不想管山呼海嘯！更不想管萬千人的生死！”
    理智崩塌，隻剩口不擇言。
    “哪吒，我……”
    敖丙其實沒有哪吒那麽無畏大膽，也沒有他那麽堅定不移敢對抗一切。
    世間秩序和世俗禮教，他都尊崇著，小心謹慎的應付著。
    他顧慮太多，貪心不足，既想得償所願，又不願牽連旁人。
    萬事他都想求個兩全其美，不留任何遺憾。
    可此刻才發現，自古忠孝兩難全，世間哪來雙全法。
    “我說過了，你是我的命！”
    “你都當耳旁風了，把我的話拿去喂狗了嗎？！”
    哪吒徹底怒不可遏，咬牙暴吼出聲。
    敖丙有些無地自容，羞愧難堪的垂下了頭，他沒有當耳旁風，他隻是先向現實低了頭，縮回了世俗禮教的束縛裏。
    此情此景，李靖已經徹底放棄了要拆散他們的想法。
    一開始他也隻是怕他們跨不過人心中的成見大山，跨不過這世間的艱難險阻。
    不開始，總好過滿心歡喜得到，又不得不痛徹心扉的失去。
    可能堅定不移選擇自己人生的人，該被鼓勵嘉獎，不該被打壓斥責。
    “龍王……”
    李靖想要替哪吒說兩句話，剛一開口敖廣就抬手打斷了他，深邃的目光始終盯著敖丙和哪吒兩人。
    他不言不語，李靖也隻能作罷，垂頭無奈的歎了一口氣。
    敖丙始終垂著頭，掙紮、猶豫、不甘、無奈、痛苦……萬千情緒在他身體裏橫衝直撞。
    血液在沸騰叫囂，理智在試圖壓製。
    好半天後他才抬眸複雜的看向哪吒，哪吒猩紅的雙目裏竟是一片赤誠的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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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明到一眼就能讓人看穿，他的內心所想，心中所願，還有那滿腔執念。
    “哪吒，世間艱難險阻，不止我父王和伯父，還有天下人的成見，既定的天道規則，他們視我妖族為邪惡……”
    “天塌下來我扛！山崩地裂我擋！世人成見我破！天道規則我來定！”
    哪吒的聲音鏗鏘有力，帶著一股舍我其誰的霸氣，沉聲的咬牙透著無盡的果決，帶著摧枯拉朽，崩塌雪山的力量。
    “大不了就鬧他個天翻地覆！”
    他依舊不可一世的囂張，囂張到讓敖丙的理智潰不成軍，隻剩不顧一切的衝動。
    敖丙張了張嘴，哪吒害怕聽見不想聽的，聲音幾乎輕到無聲：“敖丙，別不要我。”
    他像個小孩，倔強的臉上都是狠色，眸中卻是小心翼翼，無助的祈求和慌亂。
    這句話像是千根針萬根刺齊齊湧進血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同時猛攻敖丙的心髒。
    敖丙微微往前傾身，伸手覆在他後腦勺上微微往前一壓，額頭貼上他的額頭。
    溫聲哄著：“乖，把魔氣先收了。”
    哪吒似乎看到了一絲希望，乖乖收斂了周身釋放出來的魔氣，一眼不眨盯著敖丙垂下的眼皮。
    敖丙抬眸再盯著他眼睛時，幽藍色的雙眸隻剩下不顧一切的堅定和令人不安的溫柔。
    微微一笑：“乖乖等我。”
    哪吒見敖丙起身，速度快到他伸手去抓，鮫綃衣的衣擺就從他指尖滑走，心就空了一塊兒。
    他失落迷茫的看著自己空空的指尖，鮫綃衣的冰涼正一寸寸蠶食他指尖的熱量。
    腦中隻盤旋一個可怕的念頭：“敖丙放棄他了，要和他父王回深海了，永遠都不會再回來了，敖丙不要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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