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內，哪吒剛進去就把敖丙小心的放在了床榻上坐下。
    還沒來的及問敖丙有沒有事，敖丙雙臂就牢牢鎖在了他的脖子上。
    他順著敖丙的後背，看著他鮫綃衣裳上裹著的血，久久不語。
    敖丙臉埋在他側頸上，溫熱的淚瞬間如泉湧，燙著他。
    那又鹹又熱的淚，順著側頸緩緩淌進他的傷口，傳來一絲蚊子叮咬的痛。
    哪吒雙手環住他的背，一隻手輕輕拍著他，像是哄小孩一樣，安撫著他的不安和後怕。
    敖丙內心依舊是絕望的，絕望到差點他都想自毀修為，和哪吒一起進入宿命輪回，從頭來過。
    幾個時辰的酣戰，他拚盡了全力，萬全籌謀在戰力碾壓之下，竟如隔靴搔癢。
    他從來沒有如此恐懼過，可仙劍劈頭蓋臉朝哪吒砍下去的時候，他害怕極了。
    怕的整個人六神無主，理智潰散無形，怕的渾身僵硬動彈不了半分，怕的血液都像是結了冰，心髒都難再跳動。
    敖丙無聲的淌著淚，哪吒無聲的抱著淌淚的他。
    靜默許久之後，哪吒偏頭吻了吻他的發，愧疚著歎息：“撐了好幾個時辰，辛苦你了。”
    敖丙想回話，話卻被纏在喉嚨的酸楚裏。
    強撐的理智和心理防線，還有那盤踞在身上每一處的恐懼，都在此刻瞬間如雪山崩塌。
    他雙手無力再箍緊，滑下的時候垂落在床榻上，額頭砸在他肩窩上。
    終於是低低的哭出了聲。
    哭聲悶在哪吒的鎖骨上，像是一聲聲責怪和抱怨，裹著纏綿厚重的愛意，盡情的宣泄了出來。
    堅硬的牙咬在他凸起的鎖骨上，鎖骨還有傷。
    哪吒沒忍住悶哼一瞬，又咬緊了牙關把痛呼咽了回去，雙臂用力把他鎖進懷裏。
    無奈笑著喟歎一聲：“再生氣下口也輕點，我還有傷啊，媳婦兒。”
    他能把情緒發泄出來，總比悶在心裏好，哪吒是高興的。
    越這麽說，敖丙越想發泄，指腹摁上他腹上的傷口，用力的按下去。
    哪吒擰眉“嘶——”了一聲，側過臉低下頭，唇瓣摩挲著他的耳廓。
    氣聲低語：“媳婦兒，疼啊，你再用點兒力，我該死了。”
    “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
    敖丙終於平複了一點情緒，悶悶的說，按著他傷口的手鬆了力。
    抬手覆在他側臉上，指腹認真的撫摸著，想要確認他臉上是不是也有傷。
    “天雷都劈不死你，這點小打小鬧還能要了你命去？”
    “誰說沒死，第一道天雷就劈死了。”哪吒用臉蹭了蹭他的臉，“可閻王爺他死活不收我啊。”
    敖丙聽他還有心情開玩笑，心裏卻是難過悲傷的緊，湛藍的眸子裏又裹了一層水光。
    額頭依舊抵在他肩上，睜眼垂眸，仔細的打量他身上的傷。
    鮮血裹在皮開肉綻裏，猙獰的像是一條條血肉模糊的蜈蚣。
    敖丙另一隻手抬起來，小心翼翼的用指腹想要去觸碰，又不敢靠近。
    他心疼的輕聲問：“很疼吧。”
    “疼啊。”哪吒清亮了聲音，開始無情吐槽。
    “那天雷八成跟我有幾萬年的宿仇，比我爹那馬鞭抽在身上，還疼千百倍不止，我都差點以為它才是我親爹。”
    “我不騙你，你倒是敢騙我，你長本事了。”
    敖丙抬頭看著他，覆在他臉上的手無情的揪著他的麵皮。
    哪吒臉被扯疼，又被他含情帶怨的眼神看的心虛，到了嘴邊千萬句吐槽就迅速咽了回去。
    “我哪敢騙你啊……這不是……”
    他的聲音在敖丙的注視中逐漸底氣不足小了下去，嘿嘿笑了兩聲，撤回雙手。
    一隻手握住他的一隻手，一隻手想解救自己的臉皮。
    打著商量：“下次能不能揪耳朵，我臉皮薄，你手勁兒大，扯得疼。”
    敖丙聽見這話手上用了力：“你還敢有下次？”
    “不敢了，不敢了。”
    哪吒齜牙咧嘴的躲，求饒半天敖丙才大發慈悲放過他，他伸手拉下敖丙的手握在掌心。
    臉上的嬉皮笑臉散去，插科打諢的歡樂在撕心裂肺之後，僅能止疼一瞬。
    笑聲戛然而止時，被暫時拋諸腦後的傷痛和沉重又會驟然席卷，一層又一層的埋在心上。
    酸楚和絞痛就會像一把利劍，頃刻間又捅穿五髒六腑。
    “看見你用身體纏住仙劍的那一刻，我真的想死了。”
    哪吒紅著眼垂眸看著交握的手，拇指摩挲著他的手背，清亮的聲音裹上了不解的沙啞。
    “我那時就想啊，你那麽聰明，為何會做這般蠢的事情。”
    敖丙也垂眸看著他們交握的手，喉結滾了滾，沒說話。
    “你知道嗎？你每一次受傷，都像是……”
    他說著抬眸，氤氳著眼眶，傷痛在裏麵匯聚，聲音啞成了一條線。
    “像是在我心上捅刀子，疼的我啊，都喘不上來氣……”
    話還未落，眼裏的淚已經順著眼角滑了出來。
    “我又何嚐不是。”敖丙垂著的睫毛顫了顫，“當師父和師伯攔住我救你的時候，我便明白你做了什麽決定。”
    他說著深吸了一口氣，歪著頭抬眸看他，眼睛裏帶著苦澀心酸的笑。
    “我那時也想啊，你好狠的心啊，說死就死，半點都不顧我的死活。”
    哪吒咽下喉間翻湧的鹹苦，才說：“我們都是大傻子。”
    敖丙抿唇扯開嘴角，委屈的苦澀都在那弧度裏栩栩如生化形。
    “傻人有傻福。”
    哪吒被這句話逗的低聲悶笑，眯了眯酸澀的眼睛，才看著他的鮫綃衣。
    靜默半晌後，他才說：“你就先療傷調息，然後好好睡一覺。”
    敖丙感覺到很疲憊，也不矯情應了一聲：“好。”
    “把衣裳脫下來，我去給你洗幹淨，烘幹了給你放在床頭，等你醒了就有幹淨的衣裳穿了。”
    他說著去扯鮫綃衣的腰帶，敖丙按住了他的手。
    “你受傷了，這衣裳我能自己洗。”
    “一點小傷，不礙事。”
    哪吒堅持要給他洗衣裳，敖丙堅持不願意，說他又不是四體不勤的廢物，這點小事還需要別人代勞。
    “自從你在陳塘關住下了，我就算被我爹抽了一頓馬鞭，刮風下雨打雷，不都還是給你洗衣裳？”
    敖丙被噎了話，才在哪吒的堅持下鬆了手，外袍脫下後又褪掉中衣遞給他。
    他接過搭在手臂上，站起身仔細瞧了瞧他的前胸後背，沒見到傷，才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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