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跪地磕頭：“程昭儀娘娘體內奇毒過於凶險，來勢洶洶中毒頗深，逐漸滲入五髒六腑中，就是大羅神仙下凡也無力回天。”
    “腹中皇嗣若是不能及時取出，怕是要一屍兩命了，還請皇上盡快做主，保小，還是雙雙舍棄。”
    話音剛落，內殿瞬間靜若寒蟬，眾人熾熱的目光齊刷刷落在周柏言身上，他眉頭緊皺，立於屏風前，透過單薄的屏風往內探去。
    床上嬌兒早已力竭，氣若遊絲，連胸脯起伏都難以維持，可見此毒有多凶險。
    背在身後的手緊攥成拳，直至指關節泛白，臉色鐵青緊繃，抬腳進去，看著沈佳怡失魂落魄抱著程玉蓮，雙眸哭得通紅，無助得跟找不著家的孩童般迷茫。
    “可還能生產？”
    話雖如此，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程玉蓮烏黑的嘴唇，纏綿於病榻之上，連張嘴都擠不出聲的狀態，萬萬不能繼續順產。
    果不其然，太醫害怕搖頭，落寞道：“稟皇上，程昭儀娘娘已經毒發力竭，連嗓子都毒得充血，擠不出聲來，唯有開膛破肚，方能取出皇子，還請皇上盡快做出決定，以免……”
    “本宮不許，你們必須救下玉蓮，她若是活不成，本宮讓你們所有人陪葬！”
    太醫的話宛如驚雷，劈在沈佳怡腦海中，令她刹那間緩過神來，渙散的眸光凝聚起來，犀利看向他們，察言厲色發出警告。
    她抱著程玉蓮的手越發緊了，生怕有人過來搶人，強行對她開膛破肚，連帶看向周柏言的眼神都充滿了怨恨，但她更恨自己沒有護好玉蓮。
    見狀，周柏言左右為難，內心五味雜陳，眨了眨紅潤的眼睛，對身後的侍衛吩咐：“把皇後請過來。”
    “是。”
    “滾出去，你們全都滾出去，不許動本宮的玉蓮，鬆開本宮……”
    侍衛們領命撲上前，拽住沈佳怡的雙手，把人強行拉到一邊，給太醫們騰出位置，耳邊回蕩她罵罵咧咧，詛咒威脅警告的話。
    周柏言想讓侍衛把她請出去，誰知沈佳怡抵死不從，隻能讓她留在房中，太醫們解開程玉蓮的衣物，用烈酒清洗肚皮，冰冷的觸覺，讓她不由得縮瑟一下。
    雙眼滿是恐懼，雙手虛虛攥著身下的被子，眼淚順著眼角滑落下來沒入枕頭上，連咬緊後槽牙的力氣都沒有，視線緊鎖在沈佳怡身上，恐懼中多了不舍，唯獨沒有求救。
    “不要！！！”
    沈佳怡癱軟著身子跪在周柏言腳邊，雙手緊緊抓著他的腿腳，磕頭祈求：“求您放過玉蓮，臣妾求您了皇上，放過臣妾的妹妹吧。”
    “她才年方十八，青蔥歲月，如何能對她開膛破肚？一定還有辦法的，求求您救救玉蓮……”
    泣不成聲，宛如被掏空了身子，使其軟綿得跟麵條似的，站不住腳，說出的話也開始顛三倒四，話不成句。
    周柏言彎腰把人抱在懷中禁錮住，不讓她回頭，但是隨著太醫手握利刃，劃開程玉蓮肚皮的那一刹那間，沈佳怡掙脫周柏言的禁錮，一個轉身欲想衝過去阻攔，便被侍衛們聯手拽住，摁在椅子上。
    暗紅的血液飆出來，飛濺在近身之人的身上，她好似嚐到了甜腥味，雙目瞪圓痛不欲生嘔出血，急促的呼吸聲斷斷續續，宛如破風箱抽拉。
    腦子轟地一下，被炸得一片空白，整個人都呆愣下來，感覺世間萬物瞬間清零，唯有她和程玉蓮倆人，萬念俱灰。
    有人無形中，手握鐵錘一點點敲碎她身上的骨頭，把她整個人都敲得支離破碎，痛到麻木，感受不到外界一丁點聲響，雙目除了那抹鮮紅的血，和程玉蓮一開始因疼痛而掙紮的身子之外，再無其它。
    眼睜睜看著程玉蓮撐大眼睛幾息後，沉重的眼皮拉聳下來，再也沒有睜開過，她頭一次那麽清晰地看見人的五髒六腑，孩子被刨出來，裹著一層透明膜，被太醫用手撕開，隨著羊水流失，孩子接觸到氧氣，開始不適扭動。
    太醫不輕不重彈幾下足底後，像是擰開眸中開關似的，剛剛呱呱墜地的孩子，張嘴便是洪亮的哭聲：“哇哇哇……”
    沈佳怡下意識跟著嚎啕大哭，淚如雨下：“玉蓮！！！”
    她掙開圍在跟前幫她拭血的奴才們，踉踉蹌蹌衝過去，撲在床上，手忙腳亂給程玉蓮合上衣物，把人抱在懷中，緊緊相擁：“別丟下我，我就你這麽一個妹妹，別丟下我。”
    “你睜開眼看看姐姐，你說過會等姐姐歸來的，你怎能食言？玉蓮你掙開眼看看我啊！”
    “姐姐封後了，咱們以後的日子會越發紅火，姐姐會為你撐腰，騙子，誰允許你先我一步，誰允許你不愛我……”
    周柏言見她哭得癲狂，怕她精神出現問題，趕緊命人把剛出生的孩子收拾幹淨，塞入她懷中：“你看看這是玉蓮的孩子，還有孩子，朕把他的玉蝶記在你名下，你代玉蓮養孩……”
    聽見這話，沈佳怡猛然抬眼看著他，哀痛打斷他的話：“這隻能是玉蓮的孩子，臣妾貴為國母，是天下人的孩童的母親，而玉蓮此生唯有他一個子嗣，還請皇上收回成命。”
    這是玉蓮用性命換來的孩子，也是她的孩子，玉蓮薨逝未曾給她留下隻言片語的遺言，遺物……
    沈佳怡一隻手抱緊孩子，一隻手抱緊程玉蓮，滾燙的淚珠滑落下來，沒入緊貼她臉頰的程玉蓮麵上，玉蓮留給她唯一的遺物便是這個孩子。
    她們之間，真的隻剩這個孩子了。
    見她不願，周柏言不做勉強：“你要是願意，便養在你膝下承歡。”
    有個孩子當念想，人還能有個盼望，不至於得了失心瘋。況且她此生再也不能生育，這個孩子終歸會成為她的依靠，往後他就算是駕崩了，先帝也不能為難了她。
    “臣妾謝皇上恩典～”
    床上之物，連帶著她身上的鳳袍，都被程玉蓮的鮮血浸透，沈佳怡整個人都呆住，抱著孩子連眼珠子都不會轉動了，眼睜睜看著奴才們伺候程玉蓮換洗衣物，梳妝淨麵，維持最後的體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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