弑聖弩懸於工坊中央，通體流淌著暗金色的光暈，表麵細密的裂痕如同某種古老的符文，隱隱搏動。劉芒兵解後遺留的本命斷劍已徹底融入弩身，在弩臂上蜿蜒出一道淡金色的脈絡，像沉睡巨龍的脊骨。一股蒼茫又凶戾的氣息彌漫開來，熔爐雖被陳麗以太素玄氣強行穩住，爐火卻不安地跳躍著，映得張玄眉宇間一片凝重。
    “器靈雛形已生，但圖紙最後那句‘需聖血認主’……”陳麗站在弩旁，右臂的石化痕跡已悄然蔓延至肩頸，肌膚呈現出冷硬的灰白色澤，與她蒼白的麵容形成觸目驚心的對比。她伸出未石化的左手，指尖還未觸及弩身，那淡金色的脈絡便驟然亮起，發出低沉的嗡鳴。同時，一股源自血脈深處的灼熱在她心口翻湧，媧皇之血在呼應。
    “我的血，或許可以一試。”她聲音很輕，帶著一種塵埃落定的平靜。
    “不行！”張玄一步跨前，混沌星典的微光在周身流轉，試圖壓下那弩身傳來的凶戾悸動，“你身上的石化詛咒與此弩脫不了幹係！再以血飼它，後果不堪設想！”
    陳麗卻搖了搖頭，目光穿透工坊扭曲的光影，仿佛看到了歸墟海眼翻湧的濁浪和媧皇宮沉寂的輪廓。“公輸絕臨死的話，玉帝惡念的窺伺，還有這弩本身的反噬……我們沒有太多時間猶豫了。若我的血能暫時喚醒它，哪怕一絲威能，也能為接下來的路撕開一角。”她指尖逼出一點璀璨如紅寶石的血珠，那血珠甫一出現，整個弑聖弩猛地一震，金色脈絡瞬間熾亮，弩臂上竟自行凝聚出一支半透明的能量箭矢，箭頭直指蒼穹，散發出令人心悸的穿透之意。
    就在此刻，弩身那道淡金色的脈絡深處，一絲極難察覺的烏光一閃而逝。張玄的修真尋寶係統核心猛地一跳，捕捉到一絲不屬於器靈雛形的、充滿惡念的熟悉氣息——是玉帝惡念！它竟如跗骨之蛆，在器靈初生的混沌中埋下了種子！這滴血下去，喚醒的恐怕不止是器靈！
    “等等！器靈有異！”張玄厲喝，混沌星典之力化作一隻星光大手抓向那滴即將落下的媧皇血。
    然而遲了半分。
    那滴飽含媧皇本源的精血，已如流星墜地，輕輕滴落在弑聖弩核心的凹槽之上。
    “嗡——！”
    並非清越的鳴響，而是一聲沉悶得仿佛來自九幽地底的咆哮！整個弑聖工坊劇烈搖晃，熔爐內的澄澈火焰瞬間翻騰起不祥的暗紅色。弩臂上那支半透明箭矢驟然凝實，化作一道纏繞著混沌氣流與暗紅血芒的毀滅之光！
    張玄隻覺得一股無法抗拒的凶煞意誌順著自己與逍遙界本源的聯係瘋狂倒灌而入，瞬間攫取了他右臂的控製權。他的手臂不受控製地抬起，穩穩托住了震顫的弑聖弩，指尖扣在了無形的扳機上。一股撕裂神魂的劇痛襲來，仿佛有億萬根蝕魂釘同時紮入識海，視野瞬間被那支箭矢的血芒填滿。他心中警兆狂鳴，玉帝惡念的蠱惑低語在耳邊炸響：“射出去！撕開這虛偽的天道！力量唾手可得！”
    “張玄！”陳麗驚呼，太素玄經的青光全力湧出，試圖切斷他與弩的聯係，卻被弩身爆發的凶煞之氣狠狠彈開。
    “吼！”一直守護在側的扣肉，此刻已化為人形，一個身著古樸黑衣、眼神銳利如星的少年。他額間那道代表時空法則的金色豎紋驟然裂開一線，刺目的金光射出，直刺弩身深處那道潛藏的烏光。“惡念！滾出來！”他怒吼，雙手結印，無形的時空漣漪試圖禁錮弩身的異動。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張玄眼中混沌星典的星光暴漲，強行壓過那惡念的猩紅。他喉間發出一聲野獸般的低吼，憑著對陳麗安危的執念和對玉帝惡念的滔天恨意，硬生生在意誌被徹底侵蝕前，將弩口猛地抬向逍遙界穹頂之外的浩瀚虛空！
    目標，並非逍遙界內任何一處，而是那冥冥中籠罩一切的——天道意誌顯化之雲！
    “給我……開！” 張玄榨幹最後一絲清明，怒吼著扣動了那無形的死亡之機。
    沒有震耳欲聾的巨響。
    隻有一聲仿佛琉璃被極細金線割裂的“滋啦”輕響。
    纏繞著混沌與血芒的箭矢離弦而出。
    時間與空間在它麵前失去了意義。上一瞬還在弩臂，下一刹，已出現在逍遙界三十六重天之外，那厚重得仿佛亙古不變的、翻滾著紫黑色雷霆的“天道雷雲”之前。
    箭尖毫無阻滯地點在了雷雲核心。
    無聲的湮滅。
    以箭尖為圓心，一個邊緣燃燒著混沌清氣的巨大空洞，在雷雲上瞬間誕生、擴張！仿佛一隻冷漠的巨眼被強行戳瞎。空洞之外，是深邃得令人絕望的虛空亂流。
    成功了？
    逍遙界內，短暫的死寂。
    緊接著——
    “轟隆隆隆——！！！”
    滅世般的轟鳴從腳下、從頭頂、從四麵八方瘋狂炸響！整個逍遙界，三十六重天構築的穩固世界，如同被無形巨錘狠狠砸中的琉璃器皿，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大地在張玄和陳麗腳下瘋狂撕裂，縱橫交錯的深淵巨口吞噬著山川河流，靈泉倒灌，仙宮崩塌！不周峰頂接引的星辰之力紊亂暴走，化作毀滅的光柱掃過天際。虛空養殖場內馴化的星獸發出絕望的哀鳴，在空間亂流中化為齏粉。
    “噗！”張玄如遭萬嶽轟擊，一大口本源精血狂噴而出，盡數灑在滾燙的弩身之上。那弩貪婪地吸收著他的精血，暗金色的光暈染上了一層妖異的血紅。他腦海中炸響冰冷的機械提示，那是修真尋寶係統瀕臨崩潰的哀鳴：【警告！弑聖因果綁定宿主！第四箭反噬：逍遙界本源重創，三十六重天結構失衡！宿主壽元……折損四百年！】
    代價！慘烈到無法承受的代價！
    “張玄！”陳麗不顧自身石化加劇，太素玄經的造化青光不要命地湧向張玄，試圖穩住他崩潰的氣機。她的右肩，那石化的冰冷已蔓延至鎖骨，灰敗的死氣侵蝕著生機。
    “麗姐！”黑衣少年扣肉額間豎眼金光狂閃，雙手猛地按向崩裂的大地，試圖以時空之力強行粘合撕裂的空間裂縫，豆大的汗珠從他額頭滾落。“撐住！裂縫太深，時空法則在紊亂！”
    就在這天地傾覆、萬物哀嚎的頂點，那被弑聖弩箭撕裂的雷雲空洞邊緣，異變再生。
    翻湧的雷光並未平息，反而在空洞周圍扭曲、凝聚，投射下一片巨大而模糊的光影。光影中，浮現的不是星辰宇宙，而是一幅幅令人心神俱裂的末日圖景：
    星辰熄滅，化作冰冷的死寂巨石；輝煌的天宮在血色的火焰中崩塌墜落，琉璃瓦、白玉柱如同脆弱的玩具般粉碎；無數散發著浩瀚聖威的身影，在無盡的絕望與不甘中，軀體崩解，神光湮滅，隻留下回蕩在時光長河中的、充滿怨毒與悲涼的哀鳴：
    “天……道……”
    “……掠奪者……終被……掠奪……”
    “弑天者……終為……天噬……”
    低沉、重疊、仿佛來自遠古洪荒的囈語，直接灌入張玄、陳麗、扣肉的神魂深處！那不是聲音，是無數聖人隕落前最極致的恐懼與詛咒所化的精神衝擊！
    “呃啊——！”陳麗首當其衝，如遭重錘，識海劇痛，悶哼一聲，嘴角溢出一縷鮮血，右肩的石化速度肉眼可見地加快，灰白色如瘟疫般向上蔓延。她體內的媧皇之血劇烈沸騰，與那詛咒的哀鳴產生著詭異的共鳴，仿佛在印證著某種宿命。
    張玄雙目赤紅，死死盯著光影中那些崩滅的聖人身影，一股源自靈魂的寒意凍結了他的四肢百骸。玉帝惡念的狂笑似乎還在耳邊回蕩：“棋子！都是棋子！” 難道這弑聖弩，這所謂的逆天之力，本身就是另一個更恐怖棋局中的一步？射穿天道的代價，就是踏上那些隕落聖者的老路？
    “不！”一股不屈的暴戾從張玄心底炸開，他染血的手死死抓住弑聖弩滾燙的弩身，指節因用力而發白，混沌星典的力量在體內瘋狂逆轉，試圖對抗那侵蝕神魂的聖隕哀鳴。“縱是舊路，老子也要用這弩，劈出一條新路來！”
    弑聖弩仿佛感受到了主人滔天的怒意與決絕，弩身暗紅銘文驟然亮起，凶煞之氣衝天而起，竟短暫地壓過了那諸聖哀鳴帶來的精神威壓。然而，弩臂上那一道由劉芒斷劍所化的金色脈絡，光芒卻急劇閃爍，變得明滅不定，仿佛隨時會被那暗紅徹底吞噬。
    “張玄！快看！”扣肉急促的呼喊帶著一絲驚惶。
    張玄猛地轉頭，順著扣肉指尖望去。隻見在逍遙界下方，那被弑聖弩箭撕裂的、通往無盡虛空的巨大裂隙邊緣，景象再次劇變。
    翻湧的虛空能量並未平息，反而像煮沸的黑水，劇烈地鼓蕩起來。濃稠得化不開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線的“黑淵氣息”，如同粘稠的墨汁，正從那裂隙的邊緣絲絲縷縷地滲透進來！
    這氣息陰冷、死寂、充滿腐朽與終結的意味，與玉帝惡念同源，卻更加古老、更加深邃！它一出現，逍遙界內殘存的草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凋零，崩裂的大地裂縫中滲出汙濁的黑水，連混亂的靈氣都仿佛被凍結、汙染。
    “是……黑淵！”陳麗聲音發顫，太素玄經的清氣本能地抗拒著這股氣息的侵蝕，她的臉色更加蒼白。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絕望氛圍中，那翻湧的黑淵氣息驟然凝聚，化作一張模糊卻威嚴猙獰的巨大麵孔虛影——正是玉帝惡念！那麵孔橫亙於虛空裂隙之外，冰冷的目光穿透空間，死死鎖定在張玄和他手中的弑聖弩上。
    一個宏大而充滿惡意的意念，無視了空間的阻隔，直接在三人識海中炸響，帶著貓捉老鼠般的戲謔與森寒：
    “歸墟海眼……氣息……很熟悉吧？”
    那虛影的目光，似乎意有所指地掃過陳麗身上那源自媧皇宮血脈的獨特氣息。
    “那裏……”玉帝惡念的意念如同刮骨鋼刀，“將是爾等……最終的……葬身之地！”
    話音落下，那巨大的惡念麵孔發出一陣無聲的、充滿惡意的狂笑，隨即虛影崩散，重新化作翻湧的黑淵氣息，牢牢盤踞在裂隙邊緣，如同一個不斷擴大的、通往地獄的傷口。裂隙深處，傳來令人牙酸的、仿佛空間本身在被咀嚼撕碎的詭異聲響，仿佛有什麽龐然巨物正被這黑淵氣息吸引，從無盡遙遠的死寂之地，向著逍遙界、向著歸墟海眼的方向……緩緩蠕動而來！
    逍遙界的崩裂還在繼續，諸聖隕落的哀鳴在回蕩，黑淵的低語在侵蝕，而玉帝惡念指明的“葬身之地”——歸墟海眼，已然成為懸在頭頂的利刃。前路是注定的毀滅，還是絕境中的一絲……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