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9章 割麥子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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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鐮刀揮起。
    動作很慢,很老,帶著一種浸透了歲月的、刻入骨子裏的韻律。枯瘦的手腕翻轉,那把鈍口的鐮刀劃出一道近乎完美的圓弧,悄無聲息地沒入那片沉甸甸的金色麥浪。
    沒有風聲,沒有能量波動,甚至沒有收割作物應有的“沙沙”聲。
    鐮刀過處,齊腰高的、飽滿得幾乎要炸開的金色麥稈,如同被投入無形火焰的薄紙,無聲無息地……湮滅。
    不是斷裂倒下,不是化為齏粉,就是最徹底的、仿佛從未存在過的消失。一片扇形區域的麥子,瞬間化為虛無,隻留下平整、鬆軟、散發著新鮮泥土氣息的褐色土地,與周圍依舊搖曳的金色麥浪形成了刺眼的分界線。
    老農——雲鶴真人,佝僂著背,赤腳踩在剛剛“收割”出來的土地上。他動作沒有絲毫停頓,手腕再次翻轉,鈍口的鐮刀劃過另一道圓弧。
    又是一片扇形區域的麥子無聲湮滅。
    沙…沙…沙…
    緩慢、沉穩、帶著某種恒定節奏的腳步聲再次響起。他沿著自己開出的道路,一步步走向麥田深處,走向那覆蓋著綠意的小丘。每一次揮鐮,都帶走一片金色的麥浪,留下規整的土地。他身後,那條由湮滅鋪就的、通往小丘的筆直“通道”,在金色的海洋中不斷延伸。
    天地間,隻剩下這單調的腳步聲和無聲的湮滅。
    林清雪冰魄玄體流轉的微光徹底凝固在體表,如同被凍結的冰雕。她那雙冰魄般的眼眸死死盯著雲鶴真人每一次揮鐮的動作,試圖捕捉其中蘊含的法則軌跡,卻隻感到一片令人絕望的“空”!那鐮刀揮動間,沒有任何能量波動,沒有任何法則具現,仿佛隻是最純粹的“抹除”意誌在生效!她重生後覺醒的預知能力,在這絕對意誌麵前,如同撞上銅牆鐵壁,反饋回一片虛無的茫然。
    楚淩霄拄著孤雲劍,身體繃緊如拉滿的弓弦。他右臂妖神骨上的青黑色紋路如同沸騰的岩漿,瘋狂閃爍、扭曲,傳遞來一種源自血脈最深處的、近乎本能的顫栗!那不是恐懼,而是一種麵對絕對主宰、麵對存在本身被輕易否定的巨大衝擊!他死死盯著雲鶴真人佝僂的背影,盯著那把看似普通的鈍口鐮刀,眼神複雜到了極點——有驚駭,有茫然,有難以置信,更深處,還藏著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被喚醒的孺慕與敬畏。劍穗上那朵血色海棠花苞,此刻竟不再散發劍意鋒芒,而是微微垂首,花瓣邊緣染上了一層奇異的、仿佛來自亙古的暗金光澤。
    連昏死在地的胖頭魚妖龍,那琉璃破碎的身軀也微微抽搐了一下,破碎的鱗片縫隙裏,一點微弱到幾乎熄滅的琉璃淨火,竟隨著雲鶴真人揮鐮的節奏,極其微弱地閃爍了一下,仿佛在呼應著什麽。
    唯有蘇逸塵。
    他依舊拄著那柄生鏽的鋤頭,站在原地,看著自家師尊慢悠悠地“割麥子”。他臉上那慣常的懶散嘲弄淡去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罕見的、近乎平靜的專注。他的目光沒有聚焦在鐮刀上,而是落在雲鶴真人每一次落下的赤腳上,落在他佝僂卻異常沉穩的腰背上,落在他枯瘦卻仿佛蘊藏著搬山填海之力的手腕上。
    “看清楚了?”蘇逸塵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林清雪和楚淩霄耳中,帶著一種洞悉本質的了然,“這老頭的鐮刀,割的不是麥子。”
    他頓了頓,鋤頭尖隨意地戳了戳腳下鬆軟的泥土,戳起一塊帶著青草根須的泥巴。
    “他割的,是‘存在’本身。”
    “這麥田裏每一粒麥子,”蘇逸塵的目光掃過那片無邊無際的金色海洋,眼中閃過一絲難以言喻的深邃,“都是某個被遺忘的紀元、某段被抹去的時空、某個湮滅在混沌中的存在……最後殘留下的一縷‘痕跡’,一縷不甘消散的‘執念’。”
    他下巴朝雲鶴真人身後那不斷延伸的、由湮滅鋪就的通道努了努。
    “他用這鐮刀,把不該存在的‘執念’,送回它們該去的地方——徹底的‘無’。”
    楚淩霄握著孤雲劍的手猛地一緊!他死死盯著那不斷湮滅的麥浪,聯想到之前被蘇逸塵割斷又瞬間複原的麥穗上滲出的暗金液體……那稀釋了億萬倍、卻無比純正的妖神本源氣息!
    難道……
    一個極其荒誕、卻又無比契合眼前景象的念頭,如同驚雷般在他腦海中炸響!
    這無邊的金色麥浪……是墳場?!是無數隕落神魔、寂滅紀元最後殘留的“執念墳場”?!而師尊他……是在“清理”墳場?!
    林清雪冰魄般的眼眸中同樣掀起驚濤駭浪!她瞬間明白了蘇逸塵的意思,也理解了為何自己的預知能力在此地會失效!因為這片麥田承載的不是生機,而是無數破碎的、混亂的、早已失去時間坐標的“過去”的碎片!它們的存在本身就是悖論,是時空的瘡疤!而雲鶴真人手中的鐮刀,就是那最精準、最無情的手術刀!
    “那……那胖頭魚……”林清雪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地上昏死的那團琉璃破碎的肉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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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它?”蘇逸塵瞥了一眼胖頭魚妖龍,嘴角勾起一絲古怪的笑意,“這傻龍當年在北冥泡澡泡得太久,皮都泡囊了,沾了一身混沌汙垢,也染上了不該有的‘執念’,離‘蟲’不遠了。老頭這是在給它‘刮鱗’呢。”
    仿佛為了印證蘇逸塵的話,雲鶴真人再次揮鐮。
    這一次,鐮刀揮向的,是靠近通道邊緣、一片麥穗顏色格外深暗、甚至隱隱透著灰黑氣息的麥子。
    鐮刀落下,深暗麥穗無聲湮滅的瞬間——
    “嗷——!!!”
    地上昏死的胖頭魚妖龍猛地發出一聲淒厲到變調的慘嚎!它那琉璃破碎的身軀劇烈地彈跳起來,如同被滾油潑中!幾片沾染著最深灰黑氣息的琉璃鱗片,竟在它痛苦的翻滾中,無聲無息地剝落、碎裂,然後化作點點灰燼消散在空氣中!剝落處露出的新肉,雖然依舊傷痕累累,卻透出一種久違的、純淨的琉璃光澤!
    “痛!痛死老子了!老梆子你刮鱗下手輕點!!”胖頭魚妖龍破鑼嗓子嚎叫著,綠豆眼裏淚花翻滾,但氣息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從奄奄一息變得……雖然依舊虛弱,卻透出了一種卸下萬斤重擔後的“通透”感!
    雲鶴真人仿佛根本沒聽見胖頭魚妖龍的慘嚎,腳步未停,揮鐮的動作依舊沉穩而恒定。他隻是微微側過頭,草帽下那雙清亮如深潭的眼睛,極其平淡地掃了楚淩霄一眼。
    那一眼,沒有任何情緒,沒有任何言語。
    但楚淩霄渾身劇震!
    他右臂妖神骨上的青黑色紋路驟然亮起,如同被點燃的導火索!一股龐大到難以想象、精純到極致的劍意洪流,如同沉寂萬載的火山轟然爆發,瞬間衝入他的識海!那不是外來的力量,而是……源自他血脈深處、源自那截妖神指骨之中、被某種力量塵封了不知多少歲月的——傳承!
    “孤峰……九疊……第十重……”楚淩霄雙目失神,喃喃自語,身體不受控製地盤膝坐下。孤雲劍橫放於膝前,劍身嗡鳴,那細微的裂痕竟在某種無形的力量下緩緩彌合!劍穗上的血色海棠花苞瘋狂汲取著空氣中逸散的暗金氣息,花瓣層層綻放,散發出一種前所未有的、蘊含著大地厚德載物般沉凝又鋒銳的劍道真意!他周身氣息開始以一種玄奧的軌跡運轉、攀升,仿佛與腳下這片承載萬物的土地、與前方那無聲揮鐮的身影,產生了某種深層次的共鳴!
    雲鶴真人收回目光,仿佛隻是隨意看了一眼路邊的石頭。他佝僂的身影繼續前行,鈍口的鐮刀再次揮起,湮滅著不該存在的金色“執念”,在麥田深處開辟著通往小丘的道路。
    沙…沙…沙…
    腳步聲沉穩。
    鐮刀湮滅無聲。
    林清雪看著盤膝頓悟的楚淩霄,看著地上雖然罵罵咧咧但氣息明顯好轉的胖頭魚妖龍,看著前方那在金色海洋中開辟道路的佝僂身影,再看向身邊拄著鋤頭、眼神平靜中帶著一絲了然笑意的蘇逸塵。
    她冰魄玄體流轉的微光漸漸平複,白發間星河奔流的速度放緩,一種前所未有的明悟湧上心頭。這片看似生機勃勃、實則埋葬著無數“過去”的麥田,這柄抹除“執念”的鐮刀,這無聲的湮滅……都是道。是超越了冰與火、生與死、存在與虛無的,更宏大、更本源的“秩序”之道。
    她深吸一口氣,那混合著泥土腥氣、草木清香、陽光味道的空氣湧入肺腑,冰魄玄心仿佛被某種溫暖厚重的力量滌蕩。她不再試圖對抗這片天地的法則,而是嚐試著去理解、去融入。冰魄玄氣不再外放護體,而是悄然流轉於體內,白發間星河的光芒變得溫潤,竟隱隱與空氣中彌漫的、被鐮刀湮滅後逸散出的、最純淨的“無”的氣息,產生了一絲微弱的共鳴。
    蘇逸塵拄著鋤頭,看著自家師尊那佝僂卻頂天立地的背影在金色的麥浪中越走越遠,開辟的道路筆直通向綠意盎然的小丘。他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帶著一種“果然如此”的了然。
    “走吧,”他拎起鋤頭,隨意地扛在肩上,對著還在感悟的林清雪和地上哼哼唧唧的胖頭魚妖龍招呼道,“麥子割完了,該去老頭屋裏……喝口茶了。”
    他邁開步子,踏上了那條由湮滅鋪就的、通往小丘的褐色土地。腳步落在鬆軟的泥土上,無聲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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