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3章 齁死人的鹹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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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鶴真人的話語如同沉入深潭的石子,在死寂的草廬中漾開沉重的漣漪,最終歸於一種令人窒息的平靜。他閉著眼,仿佛剛才那句關乎諸天存亡的警告從未出口,又變回了泥牆下那個氣息微弱、與泥土幾乎融為一體的鄉下老頭。
壓抑。
空氣粘稠得如同凝固的琥珀,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冰渣與塵土的腥氣。林清雪坐在冰晶蒲團上,身姿筆直如槍,冰藍色的瞳孔深處,風暴被強行壓製,卻醞釀出更刺骨的寒意。鬢間那枚冰凰發簪的光芒雖已收斂,但簪體冰涼刺骨,細微的嗡鳴如同被囚禁的悲鳥在哀啼,每一次震顫都牽扯著她血脈深處那道被強行揭開的、血淋淋的傷疤——母親的本源,母親的魂,就在這草廬之下,被那些汙濁的鎖鏈纏繞、汲取,醃成了壇子裏一塊齁死人的“鹹菜”!
她的指尖深深掐入冰晶蒲團,留下數道深刻的劃痕,卻感覺不到絲毫疼痛。隻有一種源自骨髓的冰冷和……被至親師長欺騙、利用的巨大悲憤。三百年前母親剝離本源時的溫柔訣別,此刻回想起來,每一個微笑都像淬毒的冰刃,狠狠剜著她的心。
楚淩霄的拳頭握得更緊了,指節發出不堪重負的“咯咯”聲。孤雲劍低沉的嗚咽仿佛是他內心掙紮的具現。妖神骨在血脈中狂怒咆哮,那是源自始祖被囚禁、被褻瀆的滔天恨意!可另一股力量,源自眼前這個垂暮老人數百年如一日亦師亦父的教導與庇護,像最堅韌的藤蔓,死死纏繞著那股暴戾的殺意,勒得他幾乎窒息。師尊的話是什麽意思?壇子破了…齁死的不止嚐鹹菜的人?難道…難道這鎮壓,這汲取,這看似殘酷的囚禁,竟是為了……守護?守護什麽?守護腳下這片地?還是守護這草廬外的……整個世界?這個念頭讓他感到荒謬絕倫,卻又像冰冷的毒蛇,鑽進他混亂的思緒。
“咕嚕嚕……”
一聲突兀的、響亮的腹鳴,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死寂。
聲音的來源是蘇逸塵。
他麵無表情地啃完了最後一口冷硬的燒餅,粗糙地咀嚼著,喉結滾動,咽了下去。然後,他慢條斯理地拍了拍粘在破舊道袍前襟的餅渣,動作自然得仿佛剛才那場足以顛覆認知、撕裂師徒情分的驚天對峙從未發生。
他站起身,甚至伸了個懶腰,骨骼發出幾聲輕微的脆響。
“齁死人的鹹菜……”蘇逸塵咂了咂嘴,仿佛在回味燒餅的味道,又像是在品評師尊的話。他臉上那洞悉一切的冰冷和戲謔徹底消失了,隻剩下一種深不見底的、近乎漠然的平靜。“聽著是挺嚇人。”他隨口評價道,目光掃過依舊閉目養神的雲鶴真人,掃過強抑風暴的林清雪,掃過痛苦掙紮的楚淩霄,最後落在灶膛邊縮成一團、綠豆眼還在驚恐亂轉的胖頭魚妖龍身上。
“老楚,”蘇逸塵的語氣恢複了平日裏那種懶洋洋的腔調,對著楚淩霄揚了揚下巴,“劍收收,再捏下去,你那寶貝疙瘩真要碎了。碎了還得找老家夥修,麻煩。”
楚淩霄渾身一震,仿佛被驚醒,低頭看向自己緊握孤雲劍的手,暗金色的血痂已經凝固在劍身猙獰的裂痕上。他深吸一口氣,那口氣息帶著冰寒和鐵鏽味,緩緩地、極其艱難地,鬆開了幾乎要捏碎劍柄的手指。孤雲劍的嗚咽聲也隨之低落下去,但劍身的裂痕依舊觸目驚心。
“小雪,”蘇逸塵又轉向林清雪,目光落在她鬢間那枚嗡鳴不止的冰凰發簪上,“簪子挺吵的,收收寒氣。老頭這兒本來就夠陰冷了,你再凍下去,灶膛裏那條胖鹹魚真要成凍魚幹了。”
林清雪冰藍色的瞳孔猛地收縮,看向蘇逸塵。他眼神平靜,沒有安慰,沒有解釋,隻有一種近乎殘酷的“到此為止”的漠然。那眼神像一盆冰水,瞬間澆熄了她心底翻騰的、幾乎要破體而出的悲憤與質問。她緊抿著唇,指甲更深地陷入冰晶之中,周身失控逸散的寒氣如同被無形的力量強行拽回體內。鬢間的冰凰發簪光芒徹底內斂,嗡鳴也低不可聞,隻剩下簪體依舊冰冷刺骨,如同她此刻凍結的心。
“至於你,”蘇逸塵最後看向胖頭魚妖龍,那破鑼嗓子剛才的嚎叫還帶著哭腔,“混沌祖根?搓澡老梆子?嗯,懂得挺多嘛。”他語氣平淡,聽不出是誇獎還是諷刺。“不過,嚎得再大聲也沒用。壇子破不破,鹹水流不流,齁不齁死人……”他頓了頓,目光若有似無地再次掠過閉目的雲鶴真人,“……那也不是你這條剛長鱗片的胖頭魚該操心的事兒。老實趴著,別把灶膛灰弄得到處都是。”
胖頭魚妖龍綠豆眼一瞪,想反駁,可對上蘇逸塵那平靜無波的眼神,以及剛才那股差點把它妖魂都壓散的恐怖威壓殘餘,頓時蔫了,喉嚨裏咕噥了幾聲誰也聽不懂的魚言魚語,把炸開的鱗片貼得更緊了些,徹底縮回了灶膛的陰影裏。
做完這一切,蘇逸塵就像處理完了什麽無關緊要的家務事。他拍了拍屁股上並不存在的灰塵,抬腳,邁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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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向不是草廬那破舊的柴扉,而是泥牆下,雲鶴真人打盹的角落!
林清雪和楚淩霄的心同時提到了嗓子眼!他要做什麽?
蘇逸塵的腳步很輕,卻帶著一種奇特的韻律,仿佛踏在某種無形的脈絡之上。他徑直走到雲鶴真人身邊,停住。
雲鶴真人依舊閉著眼,氣息平穩悠長,仿佛真的睡著了。
蘇逸塵微微俯身,湊近老人那布滿溝壑、沾著泥點的耳朵。他沒有刻意壓低聲音,那懶洋洋的語調在寂靜的草廬中清晰可聞:
“老頭,鹹菜齁人,我懂。”他說道,語氣平淡得像在討論明天的天氣。“但你這壇子,醃得也太久了點。”他伸出兩根手指,在雲鶴真人那件洗得發白、沾著草屑和泥土的破舊道袍袖口,輕輕拈起一小塊……幹涸發硬的泥巴。
“泥巴都結塊了。”蘇逸塵將那小塊泥巴在指尖撚碎,細碎的土屑簌簌落下。“壇沿都長毛了。”他仿佛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對沉睡的老人陳述一個事實。“再這麽醃下去,別說齁死人……”他直起身,目光投向草廬外縹緲的孤雲峰雲霧,聲音裏帶上了一絲難以言喻的、仿佛看透萬古的淡漠。
“……怕是連壇子本身,都要被那‘鹹’給蝕穿了。”
說完,他不再看任何人,轉身,邁著和來時一樣懶散的步子,徑直走向那扇破舊的柴扉。
“吱呀——”
柴扉被推開,外麵老槐樹的枝葉在風中沙沙作響,陽光毫無阻礙地灑了進來,照亮了飛舞的塵埃。
蘇逸塵的身影消失在門外刺眼的光線裏,隻留下一個被拉長的、懶散的背影輪廓。
草廬內,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隻有矮桌上,那碗深琥珀色的粗茶,液麵無聲地蕩漾了一下,碗底沉澱的茶葉末子,在光線下清晰可見。
雲鶴真人枯瘦的手指,在破舊道袍的袖口下,幾不可察地……顫動了一下。那沾著泥點的袖口,正是蘇逸塵剛才撚碎泥巴的地方。
林清雪看著那扇晃動的柴扉,看著門外刺眼的陽光,冰藍色的瞳孔深處,風暴雖被強行壓下,卻凍結成了更堅硬、更寒冷的堅冰。母親的本源……就在這下麵……被鎖鏈纏繞,被汲取……
楚淩霄緩緩將孤雲劍橫於膝上,手指無意識地撫過劍身那道猙獰的裂痕。師尊的話,蘇逸塵的話,像兩股巨大的力量在他腦海中撕扯。守護?毀滅?壇子?鹹菜?
胖頭魚妖龍從灶膛陰影裏探出半個腦袋,綠豆眼驚恐地看著泥牆下那個依舊閉目、仿佛沉睡的老人,又看看門口蘇逸塵消失的方向,最後目光落在矮桌上那碗茶上,總覺得那深琥珀色的液體,比最恐怖的混沌老梆子的搓澡水還要可怕。它打了個寒噤,徹底縮了回去。
陽光灑在矮桌的粗陶碗上,碗中的茶水,倒映著草廬簡陋的頂棚,也倒映著外麵老槐樹搖曳的枝葉。一切似乎恢複了原狀。
隻是那茶湯深處,仿佛沉澱著比剛才更加濃稠、更加化不開的……混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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