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外界那早已沸反盈天的互聯網世界截然不同，青瑤山莊的深夜，靜謐而安詳。
    頂層，園長辦公室內。
    巨大的落地窗，如同一塊無瑕的黑色水晶，將窗外那片被星光與月色籠罩的、龐大的園區輪廓，盡數映入。從這個角度望下去，遠處的非洲區與澳洲區早已融入了沉沉的夜色，隻有盛唐古城那片區域，在最後一絲燈火也熄滅之後，像一頭匍匐在大地上的、雄偉的巨獸，沉默著，積蓄著力量。
    室內，隻亮著一盞色調溫和的桌麵燈。
    光線，恰好籠罩住辦公桌後，那個正安靜地坐在椅子上的人。
    劉楚的指尖，在光滑的梨花木桌麵上，無意識地、輕輕敲擊著，發出極有韻律的“叩叩”聲。這是他思考時的習慣。
    他的麵前，是一塊懸浮在空中的、半透明的全息光幕。光幕之上，無數的數據流，正如同奔湧的瀑布一般，飛速刷新。
    那並非是園區的監控數據，也不是財務報表。
    而是來自外界，來自那個名為“互聯網”的虛擬世界的、最為真實直接的反饋。
    一個又一個的熱搜詞條，如同雨後春筍般，野蠻地生長，又以一種摧枯拉朽的姿態，霸占了所有榜單的最高處。
    瀟瀟那段長達二十五分鍾的、未加任何剪輯的視頻，在發布後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裏，播放量已經突破了一個億。這個數字，還在以一種完全不符合傳播學規律的、堪稱恐怖的速度，持續地向上攀升。
    評論區的留言，早已超過了百萬條。
    “我的天，我一直以為，沉浸式體驗的天花板，最多也就是迪士尼的水平了。今天我才發現，我錯了。迪士尼是在為你造夢，而青瑤山莊，是直接把一個真實的世界，放在了你的麵前。”
    “別跟我提什麽演員！什麽影帝！我話就放這兒了，誰能演出這位‘李白’身上那種風骨的萬分之一，我倒立洗頭！那不是演技，那是刻在骨子裏的東西！是氣質！是神韻！”
    “樓上的，我給你翻譯一下，那叫‘腹有詩書氣自華’。你們注意到他即興作的那首詩了嗎？我找了三個中文係的朋友一起分析，平仄、對仗、意境，無一不精，無一不妙！尤其是‘何須問前程，浮生一夢裏’這一句，簡直就是點睛之筆！這是劇本能寫出來的東西？開什麽玩笑！”
    劉楚的目光，在一篇被頂到最高處的、標題為《我們看到的，究竟是什麽？——從符號學與存在主義，淺析青瑤山莊的“李白”》的千字長文上，稍作停留。
    “……當我們討論青瑤山莊的‘李白’時，我們必須先明確一點：我們看到的，不是一個‘角色扮演’。他並非在遵從一個預設的劇本，去‘表演’李白。恰恰相反，他是站在李白這個‘文化符號’的本源上，向外進行‘存在’的探索。”
    “……他的核心邏輯，並非是‘我今天要扮演李白’，而是‘我，李白，今天恰好在此’。所以，他的一切行為，都具有了無與倫比的‘合理性’與‘隨機性’。他會對來自千年之後的來客感到好奇，卻又對‘千年之後’這個宏大命題不屑一顧；他會吟誦出貼合當下場景的詩句，也會因為一個孩子的笑臉而開懷大笑。因為，這才是李白。一個將整個紅塵俗世，都視為一場醉夢的謫仙人，他的行為邏輯，本就不是我等凡人能夠揣度的……”
    “……青瑤山莊的可怕之處在於，它放棄了對‘形’的極致模仿，轉而追求對‘神’的完美複現。它沒有給我們一個穿著古裝的演員，而是給了我們一個，活著的靈魂。”
    劉楚看著這篇分析，嘴角不由得，露出了一絲笑意。
    知音啊。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如同火燒眉毛般的電話鈴聲，打破了室內的寧靜。
    劉楚看了一眼來電顯示，沒有接，隻是按了一下桌麵上的一個虛擬按鈕，將通話轉接到了外放。
    光幕的角落，跳出了一個滿頭大汗、焦頭爛額的中年人的半身像。
    正是園區的副院長，孫浩然。
    “我的園長！我的活祖宗！您快看看吧！咱們的官網後台，都要炸了！”孫浩然的聲音，帶著一絲崩潰的嘶啞。
    “怎麽了？”劉楚的語氣，依舊平穩。
    “全是留言！成千上萬條！全是在問那個李白！問他是誰，問他是不是哪個退隱的老戲骨，問他師從何處，甚至還有人問他是不是真的是穿越過來的！”
    “這還不算完！”孫浩然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似乎是怕劉楚感覺不到事情的嚴重性，“我的私人電話，都快被打爆了！華藝、光線、博納……國內排得上號的娛樂公司，公關部門的電話，一個接一個地打過來！全都是想簽下這位‘李白先生’的！開價一個比一個離譜！還有個自稱是張導的助理，說想請李白先生出演他們下一部曆史大片的男主角！”
    “他們追著我要‘李白先生’的經紀人聯係方式！我上哪兒給他們找經紀人去？！我快瘋了園長！”
    劉楚聽著孫浩然那幾近崩潰的抱怨，臉上的笑意更濃了。
    他甚至能想象出，這位兢兢業業的副院長，此刻是如何焦頭爛額地，在應付著那些如同聞到血腥味的鯊魚一般的星探和經紀公司。
    “慌什麽。”劉楚端起桌上的茶杯，輕輕吹了吹熱氣，“就說，李白先生是咱們山莊的‘駐園文化學者’，神龍見首不見尾，從不接受任何商業合作。想見他，可以，來咱們園裏碰運氣。能不能見到，見到之後，人家搭不搭理你，全看緣分。”
    “啊？”孫浩然愣住了，“就……就這麽說？”
    “就這麽說。”劉楚放下茶杯，“另外，通知官網技術部門，立刻上線門票預售係統，把未來一個月的門票，全都放出去。”
    “一個月？！”孫浩然大驚失色，“園長，咱們青瑤山莊雖然現在有了一定的規模，但是人太多了，再加上這波熱度，我們是不是要緩一緩，控製人流量？”
    “按我說的去做。”劉楚的語氣，平靜，卻又帶著不容置疑的自信，“即使容納不了這麽多人，我們也要讓遊客們的向往，是真實的，而不是空落落無法觸及。”
    “……是。”
    孫浩然雖然心中依舊惴惴不安，但對於劉楚的判斷，他早已不敢有任何質疑。他應了一聲，便匆匆掛斷了電話。
    辦公室裏，再次恢複了寧靜。
    也就在這時，劉楚的眼前，一道隻有他自己能看見的、淡藍色的係統光幕，緩緩浮現。
    【叮！】
    【恭喜宿主，旗下園區“盛唐古城”核心文化npc“李白”，引發全網現象級文化事件。】
    【園區“青瑤山莊”整體評價指數，正在飛速提升中……】
    【園區美譽度 + ！】
    【園區向往值 + ！】
    【遊客綜合滿意度評價，已提升至：神級不可超越的朝聖之旅）！】
    【恭喜宿主，獲得特殊文化類獎勵：npc靈魂碎片貳） x 1。】
    劉楚看著眼前這一連串刷屏的係統提示，聽著腦海中那如同潮水般湧來的、數以萬計的遊客們發自內心的讚歎與敬佩之聲，心中，也不由得生出幾分感慨。
    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著腳下這座傾注了他無數心血和資金的龐大園區。
    無論是那條按照11比例複刻的、氣勢恢宏的朱雀大街；還是那座內部裝修奢華到了極致、每一處細節都堪稱藝術品的大唐食府；亦或是那些耗費巨資、從全世界搜羅來的珍禽異獸……
    這一切，都是“形”。
    是他用海量的資金，用最頂尖的技術，用無數人的心血，堆砌出來的、一具完美的、令人歎為觀止的“軀殼”。
    這具軀殼，足以讓青瑤山莊成為國內，乃至世界頂級的旅遊目的地。
    但是，真正能讓它“封神”的，是“魂”。
    是李白。
    是那些由係統召喚而來的、真正擁有著自己獨立思想與人格的、活著的“靈魂”。
    一個李白，便足以讓這盛唐古城，從一座完美的“建築博物館”，升華為一個遊客願意相信其真實存在的“異次元世界”。
    一個李白，所帶來的情感共鳴與文化衝擊，便遠遠超過了那些冰冷的、盡管無比宏偉的建築本身。
    “看來，這才是真正的方向啊……”
    劉楚輕聲自語。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無盡的夜色，落在了更遠的地方。
    他的眼前，係統界麵再次變換。
    那是一個類似於星圖般的、無比浩瀚的npc召喚界麵。
    代表著“詩仙李白”的那顆星辰，此刻正散發著前所未有的、璀璨奪目的光芒。
    而在它的旁邊，還有著無數顆黯淡的、等待著被點亮的星辰。
    劉楚的目光，從那些星辰的名字上，一一掃過。
    “書聖，王羲之。”
    “畫聖，吳道子。”
    “兵聖，孫武。”
    “謀聖，張良。”
    他的嘴角，緩緩地，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
    今夜，因為一個李白，整個世界為之沸騰。
    那麽，如果有一天，當這滿天神佛，當這華夏數千年文明長河中，那些最為璀璨的名字，都一一在這座山莊裏，“活”過來的時候……
    又該是，一幅何等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