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2章 雅興忽來吟佳句,畫堂重坐論古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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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楚聞言,隻是淡然一笑,仿佛早已習慣了世間所有的讚譽。他對著眼前這群已然“脫胎換骨”的專家們拱了拱手,聲音溫潤如玉:“諸位先生,這身行頭,倒是比方才那身‘奇裝異服’,要順眼多了。”
一句玩笑話,瞬間打破了那略顯凝滯的氣氛。
“哈哈哈哈!”
專家們撫掌大笑,之前那份學者式的矜持,在換上這身寬袍大袖之後,仿佛也被一同脫了下來。
“劉園長此言差矣,”李敬同教授捋著並不存在的胡須,一本正經地說道,“我等今日,方是‘撥亂反正’,重歸了‘正朔’啊!”
“正是!正是!”
“走走走,同去!同去!”
一行人笑著、鬧著,如同參加一場盛大的雅集,浩浩蕩蕩地走出了錦繡坊。
當這支由十幾位氣質非凡的“古人”組成的隊伍,再次出現在江南風情街那古樸的青石板路上時,瞬間便成了整條街上,最引人注目的一道風景。
過往的遊客們,無不紛紛側目,眼神中充滿了驚奇與欣賞。
“哇!快看那邊!那些老爺爺是npc嗎?氣質也太好了吧!”
“不像啊,我剛才好像看到他們是從漢服店裏出來的。我的天,這是什麽神仙老年團啊!也太會玩了吧!”
而專家們,此刻卻早已將周圍的目光拋諸腦後。他們的全部心神,都被眼前這幅活色生香的江南畫卷,給徹底吸引了。
換了一身衣裳,仿佛也換了一種心境。
再次行走在這條街上,他們的感覺,截然不同。
腳下的石子路,不再是冰冷的建築材料,而是帶著曆史溫度的歸途。身旁那潺潺流淌的小河,仿佛也唱起了吳儂軟語的歌謠。兩岸的粉牆黛瓦,在他們眼中,不再是單純的景觀,而是一個個充滿了生活氣息的、真實的“家”。
“哎……”一位專攻詩詞格律的老教授,在一座小巧的石拱橋上停下了腳步。
他憑欄而立,看著橋下緩緩流淌的碧水,看著兩岸依依拂水的垂柳,看著遠處那被夕陽染上了一層暖色的馬頭牆,眼神中,滿是沉醉。
許久之後,他竟真的,搖頭晃腦地,吟誦了起來。
“小橋流水人家近,古道西風瘦馬無。一行白鷺上青天……呃,不對不對。”
他念到一半,似乎覺得意境不對,又自己把自己給否定了。
“哈哈哈!”他身旁的一位同僚,拍著他的肩膀大笑道,“老錢,你這是魔怔了!咱們腳下這,可是活水,哪來的‘古道西風’?我看你啊,是‘春風得意馬蹄疾’才對!”
“非也,非也。”被稱作“老錢”的教授擺了擺手,他沉吟片刻,眼中精光一閃,竟真的,即興改了兩句。
“小橋流水人家近,畫船遊魚柳色蘇。借問酒家何處有,牧童……呃,牧童也不在此處。”
“哈哈哈哈!”
這番有趣的“現場作詩”,引得所有專家都撫掌大笑。就連劉楚,都忍不住莞爾。
他看著這些平均年齡超過六十歲的國寶級泰鬥們,此刻,卻像是一群第一次出遊的學子,為了一個對仗,一句平仄,爭得不亦樂乎。
那份發自內心的、純粹的快樂,是如此的富有感染力。
一行人就這麽走著,吟著,笑著,鬧著,重新回到了“湖畔居”的門前。
這一次,當他們再次踏入那座酒樓時,迎接他們的,是滿堂食客,那更為驚豔與好奇的目光。
夥計們也是人精,一眼便看出這群“老先生”,絕非尋常遊客。為首的管事更是親自迎了出來,將他們引至了二樓一處早已備好的、視野最佳的臨湖雅座。
“諸位先生,快請上座。”
眾人落座,那身寬袍大袖與這古色古香的環境,相得益彰,竟沒有絲毫的違和感,仿佛他們本就該屬於這裏。
就在這時,鄰桌,一個同樣穿著一身青色襴衫,看起來像是大學生的年輕男孩,從他們一進門開始,目光,就死死地鎖定在了王洪江教授的身上。
此刻,他終於按捺不住,站起身,端著一杯茶,有些忐忑地走了過來。
“晚生……晚生冒昧,”他對著王洪江教授,恭恭敬敬地深鞠一躬,“敢問這位老先生,可是……可是華夏服飾史研究學會的,王洪江,王老先生當麵?”
王洪江教授聞言,也是一愣。他沒想到,在這種地方,竟然還有人能認出自己。
他仔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年輕人,見他雖然緊張,但言辭懇切,眼神清亮,便也溫和地點了點頭:“正是在下。小友是?”
“晚生是長安大學曆史係大三的學生,主修的就是隋唐史!”那大學生激動得臉都有些漲紅,“我……我讀過您寫的所有論文!特別是那篇關於‘唐代女子服飾的演變與社會思潮’的,我……我反複讀了不下十遍!”
“哦?”王洪江教授的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原來是同道中人啊。來,坐下說。”
“不敢不敢!”大學生連連擺手,卻還是在王教授的堅持下,有些受寵若驚地,在旁邊加了一張椅子,坐了下來。
“王老,”他看著王教授身上那件漢代的深衣,眼神中充滿了崇拜與好奇,“您……您身上這件,可是標準的漢代‘曲裾’深衣?我看這衣襟交疊的層數,還有這下擺的弧度……簡直……簡直與馬王堆出土的那件,一模一樣!”
“哈哈哈,小友眼力不錯。”王洪江教授今日雅興正濃,聽聞有後輩請教,更是來了興致。他撫了撫自己寬大的衣袖,開始了現場“教學”。
“此衣,形製上,確是曲裾。但若要深究,它與馬王堆那件,還是略有不同。”
他指了指自己的衣領。
“你看此處的領緣,用的是‘錦’,而衣身,用的卻是‘羅’。此乃漢代貴族服飾中,常見的‘錦緣羅衣’之法,為的是在保證穿著舒適的同時,又能彰顯身份的尊貴。而馬王堆那件素紗襌衣,通體皆為紗羅,那是‘衣’,而非‘朝服’,功用是不同的。”
他又指了指自己的腰帶。
“還有這腰間的大帶,你看它的寬度,約為四寸。這在漢代,是屬於‘士大夫’的規製。若為天子,則需更寬。這些細節,看似不起眼,實則,都是身份與禮製的體現啊。”
一番話說得是旁征博引,深入淺出。
那曆史係的大學生,聽得是如癡如醉,感覺自己今天,是上了一堂,比在學校裏聽十節大課,都要生動、都要深刻的“專業實踐課”。
而王洪江教授,在賣弄了一番自己的學識之後,目光,也落在了那大學生自己身上穿著的,那件青色襴衫之上。
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笑著問道:“小友身上這件,便是唐時,學子們最常穿著的‘襴衫’了吧?”
“正是!”大學生立刻挺直了腰背,臉上露出了驕傲的神色,“這是我在錦繡坊,特意挑選的。我覺得,既然來到了這盛唐古城,自當穿一身,最符合‘讀書人’身份的衣裳。”
“嗯,不錯,有心了。”王洪江教授讚許地點了點頭,但他隨即話鋒一轉,臉上,露出了一個,如同老狐狸般,狡黠的笑容。
“不過……”
“小友可知,你這身襌衫,雖然形製對了,但在一個細節上,卻還是,露了怯了?”
“啊?”
那大學生聞言,瞬間愣住了,他下意識地低頭,檢查著自己的衣衫,臉上,寫滿了茫然與困惑。
“還請……王老……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