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兩位建築係大學生之間關於“空間重構”的精彩論述，在專家團這群頂尖學者心中蕩開了一圈圈的漣漪。
    他們看向周圍這座“微縮盆景”的眼神也從最初對“形”的讚歎上升到了對“意”的敬佩。
    劉楚並沒有打擾他們的沉思，隻是引領著眾人繼續沿著那條由白色石板鋪就的、寬闊的禦道，向著那座早已讓他們神往已久的宮殿群核心含元殿緩緩走去。
    一路上皇城之內那股獨有的寧靜而又威嚴的氛圍愈發濃厚。
    兩側高大的宮牆如沉默的巨人將外界的喧囂徹底隔絕，空氣中隻剩下他們自己那略顯沉重的腳步聲，以及風吹過殿角時發出的如同龍吟般的低沉嗚咽。
    而就在他們即將抵達含元殿前那片巨大的廣場時，身後那座他們之前繞過的、象征著帝國門麵的承天門方向，忽然傳來了一陣如同潮水般洶湧的鼎沸人聲。
    眾人下意識地回過頭，隻見那座之前還緊閉著的威嚴的承天門此刻已是中門大開。
    黑壓壓的人潮正如同開閘的洪水一般從那巨大的門洞中奔湧而出，帶著一種壓抑了許久的興奮與朝聖般的熱情迅速鋪滿了整個廣場。
    “我的天……這……這就是皇城之內嗎？！”
    “快看那座大殿！那……那不會就是含元殿吧！比我在紀錄片裏看到的還要宏偉一百倍！”
    “別說話，讓我先跪一會兒……我感覺我腿都是軟的，這氣場也太強了！”
    “快拍照快拍照！這輩子能走進大明宮值了！絕對值了！”
    遊客們的驚歎聲此起彼伏卻又都下意識地將音量壓得很低，仿佛生怕自己這凡人的聲音會驚擾了這座沉睡了千年的神聖宮殿。
    專家們靜靜地看著這幅由數千名現代人湧入一座“古代”皇城所構成的、充滿了時空錯位感的奇特畫卷，心中皆是感慨萬千。
    就在這時，一位身穿緋色圓領袍衫、頭戴黑色璞頭、麵白無須的中年人從那敞開的殿門之內緩緩地走了出來。
    他的身後還跟著兩隊身穿著更為精良、也更為華麗的金色甲胄的衛士。
    張承誌教授在看到那個中年人的瞬間瞳孔便猛地一縮。
    “是他。”他下意識地對身旁的何鏡山低聲說道。
    “誰？”
    “那日引我入殿的那位中官。”張承誌的聲音裏帶著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敬畏。
    那位中年太監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專家團這群“特殊客人”的存在。他的步伐不急不緩，臉上帶著一種久居上位的平靜威嚴。
    他走到那巨大的丹墀之上站定，那雙看似渾濁的眼眸平靜地掃過下方那黑壓壓的、數千名正激動不已的遊客。
    他隻是這麽隨意地一看，沒有任何言語也沒有任何動作，可廣場之上那原本還如同煮沸了的開水般的喧囂竟不可思議地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地安靜了下來。
    一股無形的由上而下的屬於皇家威儀的氣場從他那看似瘦弱的身軀裏彌散開來，瞬間便籠罩了整個廣場。
    遊客們不約而同地停止了喧嘩與拍照，他們仰著頭看著那位站在高台之上的“大人物”，臉上是說不出的敬畏與好奇。這份於無聲處掌控全場的氣度讓專家團的眾人看得是心頭一凜。
    “諸位遠來辛苦。”
    中年太監終於開口了，聲音帶著一種獨特的穿透力，清晰地傳到了在場每一個人的耳中。
    “此地乃大唐之心髒，天子之居所，名含元殿。”
    “聖人仁德特開宮門，允諸君入內一觀盛世氣象。然國有國法宮有宮規，入此殿者需謹記三點。”
    他伸出三根手指聲音驟然變得清冷。
    “其一，殿內不得高聲喧嘩不得隨意走動，需按我等指定的路線依次參觀。”
    “其二，殿內陳設皆為國之重器，隻可眼觀不可手動。若有損毀縱是傾家蕩產怕也賠不起。”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他的目光變得銳利，“聖人與諸位大臣或在殿內議事，爾等當懷敬畏之心。若有驚擾聖駕言語輕浮者……”
    他沒有說下去隻是輕輕地拍了拍手。
    他身後那兩隊金甲衛士便齊刷刷地向前一步。
    “鏘——！”
    數十柄長刀同時出鞘半寸！那冰冷的帶著血腥味的金屬摩擦聲如同一道驚雷在寂靜的廣場上空炸響！一股濃烈得近乎於實質的鐵血煞氣轟然壓下！
    廣場之上數千名遊客瞬間麵無人色，他們感覺自己像是一群被猛虎盯上的羔羊。就連站在遠處的專家團都感覺到一股寒意從脊背直衝天靈蓋。
    “好……好家夥……”那位專攻軍事史的教授看著那隊金甲衛士眼睛都直了，聲音裏是掩飾不住的激動與震撼，“這……這不是尋常的禁軍！你們看他們身上的甲胄！”
    眾人立刻將目光從那氣場強大的中年太監身上移到了他身後那兩隊如同殺神般的衛士身上。
    “這甲是‘金漆鐵甲’！”軍事史教授的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通體由上好的精鐵鍛打成甲葉再用皮條連綴而成，其外還要髹塗七層以上的金漆以防鏽蝕。你們看那甲葉的弧度、那肩吞的造型還有那護心鏡的大小……這……這完全是唐代最高等級的‘千牛衛’的規製啊！”
    “千牛衛？”
    “沒錯！”教授的眼神變得無比狂熱，“這可是皇帝身邊最核心的貼身衛隊！是真正的‘禦前帶刀侍衛’！尋常的官員都輕易見不到！你們再看他們手裏的刀……”
    他指著那些衛士腰間的佩刀：“那不是‘橫刀’也不是‘儀刀’。你們看那刀柄的長度和刀身的弧度……那……那是‘千牛刀’！是專門為千牛衛打造的可以單手持握在宮殿這種狹小空間內進行格鬥的近衛戰刀！史書上隻有寥寥數筆的記載，連一張完整的圖樣都未能流傳下來。今日……今日我竟然能在此處看到實物！”
    他這番話聽得周圍的專家們都是一陣心驚。他們這才意識到眼前這群看似隻是用來“鎮場子”的npc其背後竟也藏著如此深厚的曆史考據！
    “還有他們的‘氣’。”一位曾經有過從軍經曆的老專家眼神凝重地補充道，“你們看他們的站姿、他們的眼神，那不是普通演員能裝出來的。那是一種真正經曆過沙場、見過血的軍人才有的‘殺氣’。我敢說這群人若是放到外麵絕對有所謂兵王的氣質！”
    就在專家們為這隊“千牛衛”的真實感而震撼不已時，廣場之上那數千名遊客早已是被嚇得噤若寒蟬。
    那中年太監似乎對這個效果非常滿意，他臉上的神情緩和了幾分。
    “諸位請吧。”
    說完他便轉過身緩緩地走回了那座幽深的大殿之內。
    遊客們這才如蒙大赦一個個小心翼翼地按照他指定的路線排著隊，鴉雀無聲地向著那座神聖而又充斥著危險氣息的宮殿走去。
    整個廣場在經曆了剛才那場“下馬威”之後竟呈現出了一種近乎於“詭異”的絕對的安靜與秩序。
    “高明……實在是高明啊……”社會學專家看著這一幕由衷地發出一聲感歎。
    “這才是真正的‘帝王心術’。先以雷霆手段立下規矩震懾人心，再施以‘皇恩’允你入內。如此則人人皆會心懷敬畏不敢有絲毫逾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