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衛東的聲音陡然拔高，吼聲震得空氣都微微顫抖，蘊含著無盡的悲憤，如同滾滾雷鳴在狹窄的山穀中回蕩，久久不息。
    “當初，作為父母，你們竟然夥同你們的大兒子葉衛華，用那卑鄙的抓鬮方式算計我下鄉插隊。
    可我呢？我念及那血濃於水的親情，體諒你們的難處，選擇了默默忍受，沒有揭穿你們那醜惡的嘴臉。”
    “當初，我懷著期待問你們我什麽時候能返京時，你的回答就像一把冰冷的利刃，直直地刺進我的心窩。
    你們說要讓我一輩子紮根農村，那一刻，我的心就像掉進了萬丈深淵，摔得粉碎。
    在那一瞬間，我就知道，在我的心中，已經沒有父母了，你們也不再有我這個兒子了。
    我們之間那所謂的親情關係，其實那個時候就已經支離破碎了。”
    “本來，後麵我們之間或許還有修複關係的機會。
    我苦苦哀求你們幫忙，讓周輝與我一起去湖南，你們知道嗎？那時候，如果你們能伸出援手，哪怕隻有一點點的善意，你們之前對我做的所有錯事，我也許都能咬著牙原諒啊！
    可你們呢？你們是怎麽做的？你葉大部長，不僅沒有絲毫的憐憫，反而冷漠地利用你的關係，讓你的戰友把他安排去了北大荒。
    那是一個怎樣的地方啊？那是冰天雪地的苦寒之地，那是充滿了未知危險的蠻荒之所，就像一個吃人的怪獸，無情地吞噬著生命。
    如今，他就那樣孤獨地死在了北大荒，你們滿意了吧？
    周輝的悲劇就是你們一手造成的。
    要不是因為你們，我那最好的兄弟，那個曾經與我一起在陽光下歡笑、一起憧憬著美好未來的兄弟，他怎麽會永遠地離開這個世界？
    他的離去，就像在我生命中最璀璨的星辰突然隕落，把我的天空都扯得粉碎。”
    “你們還登報與我斷絕關係，哼，其實我們的關係早在你們一次次傷害我的時候就已經斷了。
    隻不過，我一直像個傻瓜一樣，還抱有那可笑的幻想，幻想著你們有一天會回心轉意，會給我溫暖。”
    “剛到青山大隊插隊的時候，我每天過著怎樣的生活啊？一天隻有可憐的三兩米來勉強裹腹，我餓得兩眼昏花，身體虛弱得像一片隨時會被風吹走的葉子。
    我懷著最後一絲希望給你們寫信，渴望你們能給我一點支援，哪怕隻是一點點的溫暖也好啊。
    可結果呢？知青點有八個人，除了我，其他知青都收到了家裏寄來的錢和糧票，那些包裹就像一個個溫暖的火爐，溫暖著他們的心。
    而我呢？我什麽都沒有，你們連給我回一封信都舍不得，隻是讓王建鋼來跟我說明你們有多麽的無奈。
    你們知道我的好兄弟周輝是怎麽做的嗎？他自己在北大荒，那裏的生活同樣艱苦，他又累又餓，可他卻像一個天使一樣，省下自己那少得可憐的口糧，給我寄來了珍貴的三斤糧票。
    那三斤糧票，在我眼中，比黃金還要珍貴，我想這樣的情份，你們永遠也不會懂的！”
    “過年後，我就已經對你們徹底絕望了，不是失望，是那種深入骨髓的絕望，你們能懂嗎？
    周輝死了，對我來說，就等於你們在這世上的兒子葉衛東也跟著死了。
    而且，你們也已經為我辦過葬禮了，那個葬禮就是你們在《中青報》上的那份聲明，你們明白嗎？
    當我看到那份聲明的時候，我的心已經死了，徹底死了。”
    “其實，我也反而釋懷了。我想，終於，我可以擺脫你們的束縛，開開心心地做我自己了。
    我以後的人生，隻希望不再與你們有任何的瓜葛，隻希望你們能徹底從我的生活中消失，不要再打擾我。
    我不要繼承你們葉家任何的東西，無論是金錢、物質、親情還是人脈，任何與葉家有關的東西我都不稀罕，它們在我眼中就像垃圾一樣。”
    “你們走吧，走得遠遠的！以後，我們再也沒有任何關係了。
    說得難聽一點，我現在對你們，隻有恨，那是一種深深的、無法磨滅的恨！
    但看在你們曾把我撫養成人的份上，我不把你們當作仇人，這就已經是我最大的仁慈了。
    想要回到從前，那是永遠也不可能的，你們就死了這條心吧，算我再次求你們了？”
    葉衛東的聲音高亢激昂，每一個字都像是一顆炮彈，裹挾著他那如火山噴發般的憤怒與怨恨，狠狠地砸向門外的家人。
    那氣勢仿佛是洶湧的海嘯，要將眼前的一切都無情地摧毀，讓所有的過往都被淹沒在這憤怒的海洋之中。
    門外頓時陷入了一片死寂，那沉默如同暴風雨來臨前那令人窒息的寧靜，空氣仿佛都被凍結了，每一絲氣息都變得沉重無比，壓在每個人的心頭，讓人喘不過氣來。
    不一會兒，肖菊英號啕大哭起來，那哭聲中充滿了痛苦和悔恨。
    “衛東，衛東以前不怎麽說話，總是任我們拿捏，原來，他一切都明白啊，原來，他把所有的苦都藏在心裏，原來，他過得竟然這麽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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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一邊哭一邊自責，那哭聲在寂靜的走廊裏回蕩，像是對自己過去行為的無情控訴。
    葉衛紅也跟著啜泣起來。
    葉長征站在一旁，心中滿是震驚。
    在他的印象中，以前的葉衛東就像一隻膽小怕事的兔子，總是唯唯諾諾，不敢多說一句話。
    他的口才笨拙得就像一個剛學說話的孩童，結結巴巴，根本不可能像現在這樣，如同一把鋒利無比的寶劍，言辭犀利地說出這麽一大番話來。
    他不禁暗自思忖：這還是那個曾經對我言聽計從的兒子嗎？
    都說農村是個鍛煉人的地方，可這才短短四個來月的時間，他怎麽就有了如此翻天覆地的變化？
    難道那片土地真有如此神奇的魔力，能把一個人徹底地改變嗎？
    過了一會兒，肖菊英帶著哭腔，聲音沙啞得就像破舊的風箱，對著那扇緊閉的門：
    “衛東，我們知道，我們對你的傷害太深、太痛了。你一時無法接受我們，這是我們應得的，我們罪有應得啊。
    但我們這次是真心來向你道歉的，我們不會逼你馬上就原諒我們，我們可以等，哪怕是等一輩子，我們也願意。
    衛東，你要知道，你在我們心裏，永遠是我們的兒子，是我們最親的家人，這個事實永遠不會改變，永遠不會啊。
    還有，我們這次過來，是你爸爸想要你給他一個彌補的機會。他會想盡辦法，想讓你從湖南回來。
    他可以動用所有的關係，幫你找一個好工作。你開開門吧，我們好好談談幫你返京的事，行嗎？
    你就給我們這個機會吧，孩子，我們真的知道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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