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東風卻佯裝生氣地對夏光輝說道
    “夏叔，你可不能讓我做一個言而無信的人，何況，看在他們三姐弟都喊我一聲大哥的份上，無論如何，我也得盡一份心意。”
    說著，他先將那支沉甸甸的英雄金筆鄭重地放入夏玉娟微微顫抖的左手。
    冰涼的金屬筆夾觸碰到掌心，帶來一種奇異的真實感。
    接著，他伸出右手，輕輕拿起那枚小巧精致的上海牌女表。表鏈是細密的金屬網帶，閃爍著內斂的銀光。
    他解開表扣，動作帶著一種不容拒絕的溫和，托起夏玉娟空著的右手腕，小心翼翼地將表帶環繞上去，“哢噠”一聲輕響，表扣合攏。
    銀白色的表殼襯著少女纖細的手腕，純淨的表盤在燈光下反射出柔和的光暈。秒針開始無聲地跳動，發出極其細微的、規律的“滴答”聲，像一顆小小的心髒在腕間搏動。
    “這表，”李東風的聲音平穩而清晰，回蕩在落針可聞的客廳裏，“一百二十塊。這筆，三十塊。加起來，一百五。我當年的承諾，兌現了。”
    “轟”的一聲，夏玉娟隻覺得一股滾燙的熱流猛地從心髒炸開，瞬間衝上頭頂，燒得她臉頰滾燙，眼前一片模糊。
    腕間那冰冷的金屬觸感此刻卻像烙鐵般灼熱，秒針那細微的“滴答”聲在她聽來如同擂鼓！
    一百二十塊！三十塊！雖然她家這幾年也富起來了，可對她而言，仍不敢想能收到這麽貴重的禮物！
    她下意識地想縮回手，想拒絕這份太過貴重的禮物，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隻有大顆大顆滾燙的淚水毫無預兆地洶湧而出，順著凍得微紅的臉頰急速滑落，砸在簇新的棉襖前襟上，洇開深色的圓點。
    旁邊的夏光輝也徹底愣住了。
    他看著女兒腕上那塊嶄新的、亮閃閃的手表，又看看她手裏那支一看就價值不菲的金筆，再想想剛才李東風報出的那個在他聽來如同驚雷的數字，隻覺得腦袋裏“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他張著嘴，喉嚨裏發出無意義的“嗬嗬”聲，粗糙的大手下意識地搓著褲縫，仿佛想抓住點什麽來支撐自己。
    一百五十塊！可不是小錢。
    客廳裏陷入一種奇異的寂靜。
    隻有炭火盆裏偶爾爆出的“劈啪”輕響，以及夏玉娟極力壓抑卻無法止住的、斷斷續續的抽泣聲。
    徐英姿看著兒子，眼中是了然的溫柔和深藏的驕傲。
    她悄悄握緊了身邊夏玉嬌的手。
    陳紅舞站在稍遠處，目光在李東風沉靜的側臉和夏玉娟腕間那塊閃爍的銀表之間流轉，唇角微微彎起，帶著一絲感同身受的觸動。
    李玉嬌看著妹妹手那塊在燈光下熠熠生輝的手表，再看向李東風那張平靜卻仿佛蘊藏著千鈞之力的臉龐，心中更是翻江倒海。
    當年在知青點那間四處漏風的破屋子裏，那個寒冷的冬夜，葉大哥（李東風）拿出高中課本鼓勵她自學的畫麵，清晰得如同昨日。
    還有，她去年畢業了，不知道分配到哪裏為好，還是李大哥，將她帶到了教育局，找到了教育部的副部長徐立雄，她才留了京，成了京城人……
    如今，他又用這樣一份厚重到令人心顫的禮物，兌現了多年前對妹妹的承諾。
    這份情，這份義，早已超越了金錢的價值，沉甸甸地壓在她的心頭，讓她喉頭發緊，眼眶也陣陣發熱。
    屋內的燈火顯得格外溫暖明亮。
    炭盆散發出融融的熱氣，驅散了深秋的寒冷。。
    李東風看著眼前泣不成聲的夏玉娟和激動得說不出話的夏光輝，臉上那份鄭重漸漸化開，露出一抹溫和的笑意，如同春風拂過冰封的湖麵。
    他伸出手，不是去碰那貴重的禮物，而是像當年在青山村知青點鼓勵那個怯生生的小丫頭時一樣，帶著一種兄長般的寬厚和肯定，輕輕拍了拍夏玉娟因為抽泣而微微聳動的肩膀。
    “傻丫頭，”他的聲音低沉而溫和，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力量，輕易穿透了少女洶湧的淚水和心頭的驚濤駭浪，“哭什麽？這是你自己爭氣，用寒窗苦讀換來的！拿著它，好好念書。京城師範大學，那是培養老師的地方，責任大著呢！以後當了老師，把書教好，把孩子們教好，就是對我這份禮最好的回報。”
    他的目光轉向夏光輝，那份溫和中又增添了幾分理解和無需言說的情誼
    “夏支書，您也別多想。當年在青山大隊，你們一家，還有水井衝的鄉親們，沒少照顧我們這些知青。這份情，我一直記著。玉娟出息了，我高興，送她點用得上的東西，天經地義。咱們之間，不講那些虛的。”
    這番話，如同暖流注入凍土。
    夏玉娟的抽噎聲漸漸低了下去，她用力吸了吸鼻子，抬起淚眼朦朧的臉，看著李東風，又低頭看看腕間那塊嶄新的、仿佛帶著體溫的上海牌手表，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光滑冰涼的表麵。
    那細微的“滴答”聲，此刻聽在耳中，不再是無措的催逼，而像是一種沉穩的、催人奮進的鼓點。她用力地點了點頭，嘴唇抿得緊緊的，仿佛要把這份承諾和決心刻進心裏。
    夏光輝胸中那股巨大的、讓他幾乎喘不過氣的情緒洪流，也終於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他猛地抬手，用粗糙的手背狠狠抹了一把發熱的眼眶，鼻音濃重地連聲道“誒！誒！東風！聽你的！都聽你的！玉娟她……她要不爭氣，不好好念書，不好好當老師，我……我頭一個饒不了她！”
    他的聲音帶著一種近乎發誓的莊重。
    凝滯的空氣仿佛被這質樸而有力的承諾重新攪動起來。
    “好了好了，大喜的日子，都別站著了！”徐英姿適時地笑著開口，打破了這過於濃重的情感氛圍。
    “對了，你們吃晚飯了嗎？我去廚房給你們弄點吃的。”
    夏玉嬌趕忙製止“阿姨，我們都是吃過晚飯才過來的。”
    這時，李東風才記起一件事來，問道“玉嬌，我們搬來這裏的沒多久的時間，你們是怎麽找到這裏的。”
    “哦，是我問了徐部長，是徐部長告訴我的。”
    李東風這才想起來現在夏玉嬌是在教育部上班，連忙告訴母親“媽，玉嬌是同我一起考上京大的，去年畢業，我去找了一趟二舅，在二舅的幫忙下，她畢業分配到了教育部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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