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畫麵中。
    江別鶴的腳步聲徹底消失，房間裏隻剩下死一般的寂靜。
    江玉燕不知昏沉了多久，眼皮像墜了鉛塊似的，才勉強掀開一條縫。
    眼中先是一片模糊的光暈，待視線漸漸聚焦，茫然仍像潮水般裹著她。
    方才發生的一切，還像場混沌的噩夢。
    忽然，臉頰傳來一陣刺癢，像是有無數細蟲在皮膚下爬動，她下意識地抬起手，指尖剛觸到臉頰，就傳來一陣黏膩的觸感。
    她疑惑地將手舉到眼前，借著微弱的燭火，赫然看見滿手暗紅的血珠，那腥甜的氣息瞬間鑽進鼻腔。
    她的心髒猛地一縮，連呼吸都漏了半拍，踉蹌著撲到梳妝台前。
    銅鏡蒙著一層薄灰，卻清晰地映出一張麵目全非的臉。
    原本白皙的肌膚潰爛流膿，猙獰的傷口順著臉頰蔓延，像被厲鬼啃噬過一般，連眼神都在鏡中顯得扭曲。
    江玉燕的瞳孔驟然縮成針尖大小，渾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凝固，耳邊隻剩下自己急促到幾乎炸開的心跳聲。
    “啊 ——！！！”
    一聲淒厲到極致的哭喊衝破喉嚨，她看著鏡中可怖的自己，隻覺得整個世界都在崩塌，絕望像冰冷的海水，瞬間將她淹沒。
    她再也不敢待在這窒息的房間裏，跌跌撞撞地推開房門，瘋了似的跑出江府。
    深夜的街道空無一人，隻有豆大的雨點狠狠砸下來，頃刻間便織成了一張密不透風的雨幕。
    冰冷的雨水順著她的頭發、臉頰滑落，混著臉上未幹的血跡，狼狽不堪。
    她的身體在發抖，心卻比這雨水更涼，更冷。
    她引以為傲的容貌沒了，她在這世上唯一的依靠，似乎也隨著這張臉的毀滅，徹底消失了。
    就在她幾乎要被絕望壓垮，癱倒在雨水中時，一道清瘦的身影忽然出現在不遠處的屋簷下。
    蘇櫻撐著一把油紙傘，看到雨中神色狼狽、滿臉潰爛的江玉燕時，眼中先是閃過一絲詫異，隨即又化為幾分了然。
    她沒有多問，隻是快步走上前，將傘輕輕遞到江玉燕頭頂，聲音平靜卻帶著安撫的力量“跟我來，你的傷，我能治。”
    江玉燕愣愣地看著蘇櫻，眼中一片死寂，卻在聽到“能治”兩個字時，燃起了一絲微弱的光。
    她任由蘇櫻牽著，跟著她走進一間安靜的醫館。
    蘇櫻動作嫻熟地取出各色藥材，又燃起爐火，熬煮出一碗漆黑的藥汁，語氣篤定“這毒霸道，隻能用以毒攻毒之法，忍過這陣，便會好轉。”
    江玉燕看著那碗散發著刺鼻氣味的藥汁，沒有絲毫猶豫，仰頭一飲而盡。
    劇烈的疼痛瞬間從五髒六腑蔓延開來，她死死咬著牙，冷汗浸透了衣衫，卻始終沒有哼一聲。
    她太想恢複原樣了，哪怕要承受再多痛苦，她也認了。
    不知過了多久，疼痛感漸漸消退，她下意識地摸了摸臉頰，原本潰爛的皮膚竟漸漸變得光滑，雖然還有些蒼白，卻已恢複了往日的輪廓。
    她驚喜地看著銅鏡中的自己，眼眶瞬間紅了。
    而蘇櫻看著她恢複的模樣，隻是淡淡一笑，收拾好自己的藥箱，沒有留下任何話語，便撐著油紙傘，瀟灑地轉身離去，仿佛隻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江玉燕站在原地，看著蘇櫻消失在雨幕中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
    她摸了摸自己恢複如初的臉頰，眼神漸漸從迷茫變得堅定。
    她不能就這麽算了，江府欠她的，她總有一天要拿回來。
    最終，她深吸一口氣，推開醫館的門，再次走進雨幕，一步步朝著江府的方向走去。
    【梁山好漢宋江好家夥！這蘇姑娘簡直是江湖裏的“及時雨”啊！哪兒有人受傷，她就跟算準了似的準時冒出來！先前救鐵心蘭，這會兒又救江玉燕，這哪是尋常姑娘，分明是行走的活菩薩轉世啊！】
    【蝶穀醫仙胡青牛哼，江玉燕被親爹坑得毀了容，是挺可憐的。可我瞅著就是不舒坦，這丫頭打從進江府就沒安過好心，滿肚子的算計。蘇櫻這手救人的本事，救誰不好，偏要救她？我這心裏頭堵得慌！】
    【藥王門程靈素就是就是！江玉燕這人啊，心裏就沒裝著“感恩”倆字！除了對著花無缺公子時能裝裝柔弱，旁人對她再好，她轉頭就能忘得一幹二淨。記仇倒是比誰都清楚，今兒你幫了她，明兒她要是覺得你礙著路了，照樣能下狠手！】
    【藥王門程靈素我敢打賭，就算蘇櫻這次把她從鬼門關拉回來，她也絕不會念著這份情！指不定心裏還在琢磨，怎麽利用蘇櫻的醫術，再去算計旁人呢！】
    【絕情穀裘千尺哈哈，江玉燕這小丫頭倒是很合我的稟性，有仇必報，有恩卻未必放在心上。】
    【武當張無忌可不是嘛！蘇櫻姑娘看著冷冰冰的，像塊捂不熱的玉，沒想到心腸軟得沒邊兒，這都快成“聖母心”泛濫了！先前江玉燕偷偷給鐵心蘭下毒，想害人家性命，她都撞見過兩次了！明知道江玉燕是個喂不熟的白眼狼，居然還巴巴地湊上去救她，這不是給自己找不痛快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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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峨眉派掌門滅絕師太嘿嘿！江湖上的道理，最淺顯不過——救一條毒蛇，可不是盼著它能報恩。你今兒救了它，它緩過勁兒來，回頭就會照著你的手脖子咬一口，毒得你連後悔的機會都沒有！江玉燕這性子，比山裏的毒蛇還狠，蘇櫻姑娘這次，怕是要栽個大跟頭！】
    【江湖說書人孫小紅我也瞧著不對勁！蘇櫻姑娘的醫術是用來救善人的，不是用來給惡人續命的！江玉燕心思歹毒，這次毀容不過是她的報應，蘇櫻這麽一救，反倒讓她有機會再去害人。依我看，這可不是救人，這是在給江湖添亂！】
    【秦霜哎哎哎，諸位稍安勿躁，聽我一句——蘇櫻姑娘救人，或許是瞧著江玉燕可憐，或許是不願見醫術埋沒。可江玉燕這人心性不定，咱們啊，就等著瞧吧，這恩情，遲早要變成禍事！】
    ……
    直播間彈幕議論紛紛。
    有人感慨江玉燕運氣太好，被親爹下毒毀容本活不成，偏遇上蘇櫻。
    換旁人早死在雨夜，她卻撿回命還恢複容貌，讓人心裏不是滋味。
    但更多人覺得蘇櫻太糊塗。
    明知江玉燕是白眼狼，還費力學救她，把醫術心意給了惡人。
    說蘇櫻心太軟，不懂對惡人好就是害自己。
    江玉燕隻認好處，這次救了她，將來指不定被她捅刀子。
    ……
    畫麵一轉，江府書房裏的氣氛沉悶得讓人喘不過氣。
    江別鶴坐在椅上，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扶手，臉色蠟黃。
    自從練“移花接木”屢次失敗，他就沒睡過一個安穩覺。
    滿腦子都是劉喜陰鷙的臉，生怕哪天對方騰出手，就把自己這個“沒用的棋子”給收拾了，時刻都過得戰戰兢兢。
    就在他心神不寧時，下人忽然來報，說紅葉先生求見。
    江別鶴一愣，隨即皺起眉。
    這紅葉先生向來無利不起早，此刻上門，定有緣由。
    紅葉先生一進門，就露出了慣常的精明笑容，可眼底卻藏著幾分不易察覺的忌憚。
    他心裏清楚，當初趁劉喜急需助力時，自己敲了對方二十萬兩的竹杠，劉喜那樣眥睚必報的人，肯定早把這筆賬記在了心裏。
    如今劉喜勢力越來越大，一旦掃清了其他對手，必然會回頭找他秋後算賬，到時候自己可就難辦了。
    所以他思來想去，隻能主動找江別鶴，想給劉喜多製造些對手和麻煩，讓對方自顧不暇，沒精力來找自己的茬。
    寒暄沒幾句，紅葉先生就湊近江別鶴，壓低聲音，說出了自己的建議“讓江玉鳳入宮為妃！”
    江別鶴猛地抬頭，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隨即又燃起了期待。
    若是江玉鳳成了皇妃，那自己就是國丈，身份地位瞬間不一樣了。
    到時候即便劉喜再不滿，也不敢光明正大地對他動手，這不正好解了自己的燃眉之急？
    他按捺住激動，連忙往前湊了湊，急切地詢問具體詳情。
    紅葉先生慢條斯理地解釋，語氣裏滿是胸有成竹“皇帝身邊的洪公公，其實是我紅葉齋的人。”
    “隻要讓洪公公把‘無眠散’下在皇帝的茶裏，皇帝喝了，必會心煩氣躁，夜夜不能安睡。”
    “到時候宮裏的禦醫肯定束手無策。這‘無眠散’是失傳的秘製藥物，他們根本查不出來。”
    “等皇帝被失眠折磨得無可奈何，洪公公再趁機推薦五毒老祖，那五毒老祖是我的叔叔，跟咱們是一路人。”
    “五毒老祖會給皇帝一顆‘寧眠散’，治好他的失眠，同時再故意說些話，告訴皇帝‘您乃萬金之軀，本有神靈守護，這次是邪靈作祟才導致不眠’。”
    “之後，我再讓五毒老祖和洪公公配合，用些幻藥和心理暗示，讓皇帝認定，江玉鳳就是他的‘守護女神’。”
    “這樣一來，江玉鳳入宮為妃，就是順理成章的事了。”
    江別鶴聽完，隻覺得這計謀環環相扣，精妙得很，臉上瞬間露出了狂喜的神色，當場就拍板答應“好！就按先生說的辦！”
    送走紅葉先生後，江別鶴一刻也不耽誤，立刻提筆寫了一封信，讓人快馬加鞭送到峨眉，把遠在那裏修行的江玉鳳召回來。
    與此同時，洪公公那邊也按計劃行動，皇帝果然開始被失眠困擾，宮裏的禦醫們急得團團轉，卻始終找不到病因。
    幾天後，江玉鳳風塵仆仆地回到了江府，剛歇下腳，江別鶴就把想讓她入宮為妃的想法說了出來。
    江玉鳳聽完，臉色驟變，想也不想就一口拒絕“爹爹！我一心向道，隻想在峨眉修行，絕不想入宮！”
    她性子剛烈，最不喜宮廷裏的勾心鬥角，一想到要被困在深宮高牆裏，就滿心抗拒。
    江別鶴早料到她會拒絕，臉上的笑容淡了下去，語氣也沉了幾分，搬出了 “君命難違”的說法“這可不是我逼你！如今皇帝被失眠所困，若你能入宮為妃，既能解皇帝之憂，也能讓咱們江家平步青雲，這是天大的福分，你豈能任性？”
    江玉鳳被他說得啞口無言，一邊是自己堅守的道心，一邊是父親口中的“家族責任”，隻覺得左右為難，心裏亂成了一團麻。
    就在她猶豫不決時，外麵忽然傳來了太監尖細的聲音，聖旨到了！
    宣旨的太監展開聖旨，高聲宣讀，內容正是皇帝點名要江玉鳳入宮為妃，擇日進宮。
    江別鶴站在一旁，看著江玉鳳震驚的神情，心裏暗暗得意，隨即又換上了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上前一步，假惺惺地說“玉鳳啊，既然你實在不願，那爹爹就去跟皇上請罪，大不了我江家承擔所有罪責，你快些收拾東西，離開江府吧，走得越遠越好。”
    他太了解江玉鳳的性子了，吃軟不吃硬，最是顧念親情，這招以退為進，必然能拿捏住她。
    果然，江玉鳳看著父親“決絕”的樣子，心裏一軟，再想到“君命難違”的壓力，眼眶瞬間紅了，萬般無奈之下，隻能咬著牙點頭“爹爹，我……我答應入宮。”
    江別鶴心裏頓時鬆了口氣，臉上露出了不易察覺的笑容。
    而這一切，都被躲在走廊柱子後的江玉燕看得清清楚楚。
    她靠著冰冷的柱子，眼神裏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有嫉妒，有不甘，還有幾分難以捉摸的算計，畫麵就此定格在她晦暗不明的神色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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