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訊室內，失蹤了近二十多天，攪得整個市局人仰馬翻的嫌疑人此刻就在眼前。
    但他看起來……完全不對勁。
    頭發一團淩亂，胡子拉碴，身上的衣服又髒又破，整個人瘦得脫了形，顴骨高高聳起，眼窩深陷。
    他的眼神空洞，茫然地掃視著房間，旁邊坐著一位戴眼鏡的中年男人，是局裏請來的心理專家。
    審訊員清了清嗓子，開始了例行詢問。
    “姓名？”
    林逸雄像是沒聽見，隻是微微歪著頭，嘴唇無聲地動了動。
    “看著我，回答問題，姓名？”
    審訊員加重了語氣。
    林逸雄的身體瑟縮了一下，眼神更加渙散，他喃喃自語，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
    “我……我是誰？”
    審訊員和心理專家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
    接下來的半個小時，無論審訊員問什麽，林逸雄的回答都顛三倒四，邏輯混亂。
    他時而驚恐地瞪大眼睛，時而又陷入徹底的茫然，反複念叨著那句“我是誰”，要麽是說不要殺我，問起來是誰要殺他，他又說不清，他甚至不記得自己犯下的罪行，對案發現場的細節毫無反應。
    周振一推開觀察室的門，走了進去。
    他沒有直接走到林逸雄麵前，而是先和心理專家低聲交談了幾句。
    專家的初步結論很快出來了。
    “解離性人格障礙。”
    專家推了推眼鏡，告知了周振一對她的心理評估：
    “受到巨大刺激後的精神崩潰，他現在的狀態，不像是裝出來的，是真的連自我認知都出現了嚴重問題。”
    審訊員也附和道：“周隊，我們試了各種方法，他確實是這個狀態，問不出任何有效信息。”
    案子似乎可以結了。
    嫌疑人抓獲，雖然精神失常，但人證物證俱在，足以定罪。
    周振一走到桌前，拉開椅子坐下，目光平靜地看著對麵的林逸雄。
    他沒有立刻開口，隻是靜靜地觀察著。
    林逸雄似乎感覺到了他的注視，抬起頭，空洞的眼睛與他對上，沒有任何情緒波動，隻有一片混沌。
    周振一的心沉了下去。
    太不對勁了。
    一個臨時起意的殺人犯，就算逃亡，就算精神壓力大，也不至於連自己是誰都忘了。
    他緩緩開口，聲音刻意放得平和。
    “林逸雄，看看我。”
    林逸雄的眼神依舊沒有焦距。
    “你知道你在哪裏嗎？”
    林逸雄搖頭說：
    “我……我不知道……”
    周振一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麵，大腦飛速運轉，開始串聯相關線索。
    按照發現他的村民所說，林逸雄是在和平村邊緣的一個廢棄雞舍被發現的，當時正在偷村民晾曬的臘肉。
    和平村在城東，距離案發地點相當遠，而且位置偏僻。
    他是怎麽過去的？
    這幾天，他吃什麽，喝什麽，睡在哪裏？
    一個精神已經崩潰的人，如何能精準地躲開遍布全城的監控？
    從案發地到和平村，路線複雜，沒有周密的計劃和一定的反偵察能力，根本不可能不留下任何痕跡。
    周振一的腦子飛快轉動，試圖拚湊出合理的解釋。
    林逸雄犯案後，是不是用了什麽法子，比如偷偷扒了輛不知情的貨車，這才躲過了最初的搜捕網？
    這樣就能解釋他怎麽會出現在偏遠的和平村。
    可之後呢？
    這二十多天，他就像個野狗一樣東躲西藏，靠偷村民散養的家禽或者晾曬的食物活下來？
    村民說最近雞鴨少了，倒也對得上。
    直到今天，餓瘋了再去偷東西，才被村民逮個正著。
    這個推演聽起來，似乎能說通。
    能解釋林逸雄的失蹤和現在的狼狽樣子。
    但周振一就是覺得不對勁，缺了點什麽關鍵信息。
    如果有人在背後幫他呢？
    提供藏身的地方，甚至規劃好了逃跑路線？
    可真要有人費這麽大勁幫他，為什麽最後又會放任他在村子裏像個叫花子似的，因為偷幾塊臘肉就被抓住？
    這邏輯根本說不通。
    除非……幫他的人中途放棄了他，或者有別的原因。
    周振一看著眼前這個精神恍惚，連自己是誰都搞不清的林逸雄。
    又或者，有人就是希望這案子趕緊了結？
    他身上是不是藏著什麽秘密，不能被挖出來？
    周振一盯著林逸雄那張臉，心裏的疑團不僅沒散，反而更濃了。
    這案子，恐怕水深得很。
    ……
    早八結束，薑原雅和元梓雯走出教學樓時，幾個剛下課的女生結伴走在前麵，嘰嘰喳喳的討論聲順著風飄了過來。
    “欸，你們看學校論壇了嗎？前天漫展那兩個ser的照片又被頂上來了！”
    “看了看了！那個七罪和四糸乃，真的絕美啊！”
    元梓雯的腳步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心跳也跟著漏跳半拍。
    她下意識地側過頭，目光落在身旁的薑原雅臉上，後者神色如常，似乎並未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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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鍵是好多人都說沒怎麽p圖，感覺是天然美女哎。”
    “是啊，現在好看的ser很多，但不用濾鏡還這麽頂的，真的少見。”
    “業餘愛好者吧？不然早該火了。”
    議論聲越來越近，幾個女生嘻嘻哈哈地從她們身邊走過，其中一個還劃著手機屏幕，上麵赫然是她和薑原雅在漫展上的照片，雖然隻是一晃而過。
    元梓雯屏住呼吸，直到那幾個女生走遠，才慢慢鬆了口氣。
    還好……她們隻是在討論照片本身。
    從早上開始，類似的聲音她斷斷續續聽到了不少。
    從各種動漫群聊到學校論壇，甚至朋友圈，那幾張照片的熱度居然持續發酵。
    最初的恐慌過後，元梓雯發現，情況似乎沒有她想的那麽糟糕。
    大家關注的焦點，始終是“兩個漂亮的業餘ser”，討論她們的顏值，猜測她們的身份，但更像是茶餘飯後的談資，如同討論最近的國際新聞或者哪個明星的八卦。
    沒有人真的投入精力去深挖她們到底是誰。
    狂熱的粉絲或許有，但對於大部分學生來說，這隻是短暫的網絡熱點，驚豔一下，很快就會被新的話題取代。
    就連葉依晨她們，被薑原雅幾句話就帶偏了方向，沒再繼續追問。
    元梓雯想到這裏，緊繃的神經終於徹底放鬆下來。
    她抬手理了理耳邊的碎發，指尖微微有些涼意。
    大概是自己太緊張了。
    畢竟，頂著那樣的妝容和假發，再加上寬大的s服，辨識度確實大大降低。
    隻要不是特別熟悉的人仔細盯著看，很難把照片裏的“四糸乃”和現實中的元梓雯聯係起來。
    她偷偷籲了口氣，感覺壓在心口的一塊石頭終於落了地。
    “在想什麽？”
    元梓雯回過神，對上薑原雅詢問的目光，搖了搖頭。
    “沒…沒什麽，就是覺得……覺得早八的生物化學真要命。”
    薑原雅彎了彎唇角，沒再追問，隻是伸手極其自然地幫她把一縷被風吹亂的頭發別到耳後。
    “走吧，去吃飯。”
    “嗯。”
    元梓雯輕輕應了一聲，跟上薑原雅的腳步。
    ……
    而此時我們的“強攻”，元泠女士在做什麽呢？
    沒錯，她又翹課了，當然沒和元梓雯說，她知道那老師頂多點個名，來多少他是不管的，於是直接出去轉圈了。
    午後的陽光透過稀疏的雲層，灑在商業街略顯冷清的地麵上。
    元泠雙手插在衛衣口袋裏，耳機裏放著鼓點強勁的音樂，漫無目的地踢著路邊的小石子。
    翹課的感覺，爽是爽，就是有點無聊。
    不像梓雯和薑原雅，一個沉迷實驗，一個認真上課，都有事做。
    她百無聊賴地抬眼，視線隨意掃過街景。
    一個穿著藍白校服的身影從街角拐了出來，低著頭。
    元泠眯了眯眼，這身影有點眼熟。
    等那身影走近了些，看清側臉，元泠愣了一下。
    劉時瑾？
    這小子怎麽也沒去上課？
    她幾步上前，伸出手，“啪”地一下拍在對方肩膀上。
    “嘿！”
    劉時瑾被這突如其來的一下嚇得渾身一哆嗦，猛地抬起頭，看清是元泠，他明顯鬆了口氣，眼神裏的戒備褪去不少。
    “是……是你，大姐姐。”
    他似乎想了半天，也沒想起元泠的名字。
    畢竟醫院那次，情況混亂，元泠也沒正經介紹過自己。
    “我叫元泠，元旦的元，泠泠作響的泠。”
    元泠咧嘴一笑，露出兩顆小虎牙。
    “叫我泠姐姐就行。”
    劉時瑾抿了抿唇，有些拘謹地低下頭，聲音細弱蚊蠅。
    “泠……泠姐姐好。”
    “你怎麽這個點兒在外麵瞎晃悠？”
    元泠好奇地打量他。
    “你們學校今天放假？”
    劉時瑾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解釋道：“不是放假，是我們教學樓出了點問題，牆體好像有裂縫，學校要臨時檢修，就先停課了。”
    “不過高三的明天就要回去，借用其他年級的教室上課，所以今天下午，算是難得的休息時間。”
    元泠恍然大悟。
    “那你這是準備回家？”
    劉時瑾搖搖頭。
    “我爸媽晚上才回來，我給媽媽打過電話了，說想在外麵走走，她同意了。”
    他頓了頓，補充道：“她說……讓我散散心。”
    元泠思考了一下，也是，這孩子前段時間經曆了那種事，精神狀態肯定好不到哪去。
    他媽媽估計也是怕他一個人在家胡思亂想，才同意他出來透透氣，學習什麽的暫時放一邊，別在高考前人先垮了。
    元泠眼珠一轉，心生一計。
    “這樣啊……”
    她拖長了調子，湊近了些，笑嘻嘻地問：“那你著急回家嗎？不著急的話，跟姐姐一起到處轉轉怎麽樣？”
    這話問出口，元泠自己都覺得有點像誘拐未成年人的壞蛋。
    畢竟兩人隻在醫院見過一麵。
    但劉時瑾看著她，猶豫了幾秒，竟然點了點頭。
    或許是醫院裏元泠那毫不猶豫伸出援手的樣子，給他留下了足夠深刻且正麵的印象。
    他本能地覺得，這個看起來有點大大咧咧，甚至有些“不良”氣息的大姐姐，應該不是壞人。
    “好。”
    於是，一個翹課的女大學生，就這麽拐帶了一個臨時放假的重點高中生，開始了漫無目的的壓馬路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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