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前，3月16日。
    葉依晨從一場光怪陸離的夢中猛然驚醒。
    額頭上布滿了細密的汗珠，心髒還在砰砰狂跳。
    夢裏的畫麵模糊不清，斷斷續續。
    她好像看到了……皮。
    是人皮嗎？
    葉依晨用力晃了晃腦袋，試圖將那些荒誕不經的夢境碎片甩出去。
    什麽亂七八糟的。
    她掀開被子，赤腳踩在微涼的地板上，那股涼意讓她混沌的思緒清醒了幾分。
    肯定是最近壓力太大了，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才會做這種怪誕的夢。
    鏡子裏的女孩，麵容依舊清秀可人。
    隻是那雙總是帶著甜美笑意的眼睛，此刻似乎比以往多了些什麽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是錯覺嗎？
    葉依晨對著鏡子，費力地扯了扯嘴角，擠出一個標準的、帶著幾分怯生生的甜美笑容。
    嗯，還是那個可可愛愛、人畜無害的葉依晨。
    然而，接下來的日子，她卻敏銳地察覺到自己身上發生了一些微妙的，卻又無法忽視的變化。
    以前，她看到學校裏那些受歡迎的帥氣男生，最多也就是在心裏默默地欣賞一下，感歎一句“哇，好帥啊”，然後很快就會拋諸腦後，不會留下太多痕跡。
    可現在不一樣了。
    當她看到那些符合自己眼緣的男生時，心底總會不受控製地湧起一股強烈的、近乎貪婪的渴望。
    一種想要將對方牢牢抓在手心，讓他完完全全隻屬於自己一個人的渴望。
    這種感覺來得如此洶湧而莫名其妙，就好像她的身體裏，悄然住進了另一個靈魂。
    一個占有欲極強，甚至為了達到目的可以不擇手段的靈魂。
    她開始下意識地觀察周圍的每一個人，用一種全新的、帶著審視意味的目光，評估著每一個潛在的“目標”。
    有時候，她會被自己腦海中這些突如其來的陰暗念頭和反常行為嚇到，感到一陣莫名的心慌。
    但更多的時候，一種難以言喻的、帶著一絲危險氣息的興奮感，會輕易壓過那點微不足道的不安。
    直到那天，4月2日。
    她在那個黃昏時分的公園裏，第一次看到了蘇念。
    那個男生，隻是安安靜靜地坐在長椅上。
    路燈昏黃的光線溫柔地勾勒出他清瘦頎長的側影。
    那頭在夜色中依舊惹眼的純白長發，那雙在朦朧光線下依然攝人心魄的奇異紫瞳，還有那張漂亮得幾乎不像真人的臉。
    僅僅是一眼。
    就在那一瞬間，葉依晨感覺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像是被點燃了一般，不受控製地沸騰起來。
    就是他！
    她心底的那個聲音在瘋狂地、貪婪地叫囂著。
    幾乎是在看到他的第一秒，葉依晨就無比清晰地確定了。
    這個男生，她要定了。
    至於要用什麽方法去接近他……
    於是，才有了後來公園長椅旁那場精心策劃的“偶遇”。
    一切，都在她的計劃之中，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接下來，便是順理成章地搭話，小心翼翼地試探，再恰到好處地提議一起玩遊戲。
    她以“自己技術太菜，總是落地成盒，求大神帶帶”為由，輕而易舉地拉近了兩人之間的距離。
    她太了解了，像蘇念這種看起來有些清冷孤僻，又帶著點純真宅氣的男生，最吃哪一套了。
    果不其然，一切都順利得超乎她的想象。
    看著微信通訊錄裏那個安靜躺著的，用著默認灰色頭像的賬號，葉依晨臉上的笑容越發得意和誌在必得。
    小南娘，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與此同時，榕水一中的晚自習教室裏，空氣沉悶得讓人喘不過氣。
    此時的劉時瑾隻覺得眼皮重逾千斤，幾乎要黏合在一起，意識也有些昏沉。
    四月二日的晚自習，即便是在周日，也依舊燈火通明。
    教室裏彌漫著試卷油墨和青春期少年汗水混合在一起的，獨有的焦躁氣味。
    高考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像一把無形的枷鎖，沉甸甸地壓在每個高三學子的心頭。
    二模的成績單，還被他沉沉地壓在書本的最底下，不敢輕易觸碰。
    他有些茫然地抬起頭，目光在教室裏那些埋頭苦讀的同學身上一一掃過。
    那些平日裏成績平平，甚至可以說是吊車尾的家夥，最近卻像是集體開了竅一般。
    他們的名字，一次又一次地出現在學校的光榮榜上，被老師們當作力挽狂瀾、成功逆襲的典範，在全年級大會上不厭其煩地反複表揚。
    他想不通，真的想不通。
    這些人的進步速度快得簡直不合常理，仿佛一夜之間就醍醐灌頂，換了個腦子。
    有些人的分數，甚至已經悄無聲息地超過了他這個一向以穩紮穩打著稱的優等生。
    學校對於這種“奇跡”現象的宣揚，更是如同火上澆油，讓原本就緊張的氛圍更添了幾分浮躁。
    “奇跡”、“黑馬”、“未來可期”、“無限可能”。
    這些充滿煽動性的詞匯，越來越多地出現在學校的宣傳欄和老師們的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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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他快要被這股無形的壓力徹底淹沒，感到窒息和絕望的時候，一個輕柔卻清晰的女聲，突兀地在他的腦海中響了起來。
    【時瑾，別灰心，你能超過他們的。】
    劉時瑾猛地一震，混沌的意識瞬間清醒了大半。
    這個聲音……
    最近總是這樣，在他最迷茫、最無助的時候，就會毫無征兆地出現，給予他一絲慰藉和鼓勵。
    他下意識地，在心裏給這個神秘的聲音取了個名字——小蘅。
    他也不知道為什麽會是這個字，就是一種直覺，覺得它應該叫小蘅。
    【小蘅……】
    他在心裏默默地念著這個名字。
    【對，是我。】
    那女聲似乎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溫柔地回應著他。
    【他們能做到的，你也能。不，你能做得比他們更好。】
    劉時瑾深吸一口氣，胸腔中翻湧的焦躁和不安似乎被這股聲音撫平了些許。
    他重新低下頭，目光堅定地落在麵前攤開的習題冊上。
    筆尖與紙張摩擦發出的沙沙聲，在安靜得落針可聞的教室裏，顯得格外清晰。
    他要證明，他可以。
    為了自己，也為了……小蘅。
    ……
    元梓雯躺在床上，腦子裏亂糟糟的。
    今天發生的事情實在太多，一件件在眼前晃過。
    和薑原雅一起拍了那套略顯荒唐的假婚紗照。
    趙晴萱那幾乎要支撐不住的皮囊，現在想起來還讓她有些心悸。
    還有……她的心不受控製地亂跳。
    當看到雅雅穿著那身帥氣西裝的模樣，為什麽自己的心會跳得那麽厲害。
    咚咚，咚咚，像是要從胸腔裏蹦出來一樣。
    難道自己是……
    不。
    元梓雯幾乎是立刻就在潛意識裏否定了那個呼之欲出的答案。
    她不敢深想。
    如果自己真的抱著那種心思，雅雅還會像現在這樣和自己做朋友嗎。
    她強迫自己不去細究那份悸動，一遍遍告訴自己，隻是因為雅雅很少穿西裝，所以才會覺得新奇罷了。
    在她身體深處，江曇漪清晰地感知著元梓雯的慌亂與動搖。
    梓雯對薑原雅的情感，遠比她自己意識到的要複雜。
    江曇漪無聲地勾了勾唇角，她當然不會點破。
    想這麽輕易就得到梓雯，可沒那麽容易。
    榕水一中，校長辦公室。
    厚重的窗簾被拉開了一半，校長辦公室內的燈光顯得有些冷。
    辦公桌上文件堆積，卻整理得井井有條，一如他平日裏一絲不苟的行事風格。
    校長掛斷了電話，聽筒放回機座時發出一聲輕微的“哢噠”聲，他沒有立刻起身，指尖在光滑的紅木桌麵上輕輕敲擊著。
    片刻後，他站起身，踱步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夜色正濃，但東方已隱隱泛白。
    ……
    林天成躺在床上，宿舍的窗簾拉得嚴嚴實實，一絲光也透不進來。
    黑暗中，他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身上那層皮的存在。
    一種難以忍受的瘙癢感從皮膚深處蔓延開來，他伸出手，指甲在手臂上劃過，留下一道道泛紅的抓痕，卻絲毫無法緩解那股源自內裏的癢。
    那層皮似乎更薄了，也更貼合了，而林天成卻從未察覺。
    ……
    蘇念回到家時，蘇簡兮正敷著麵膜，盤腿坐在沙發上，聚精會神地看著一部搞笑綜藝。
    聽到開門聲，她頭也沒回，聲音含糊不清地從麵膜下傳來：“喲，老哥，舍得回來了？我還以為你打算在外麵安營紮寨，體驗一下流浪漢的生活呢。”
    蘇念換好拖鞋，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
    “跑完了。”
    他言簡意賅。
    蘇簡兮暫停了綜藝，麵膜下的眼睛斜睨著他：“哦？跑完了？出汗了嗎？讓我檢查檢查。”
    說著，她就要起身。
    蘇念下意識地後退一步：“不用了，出了一點。”
    他確實感覺到後背有些微汗，不過那是和那個女孩子對話緊張的，跟跑步沒半毛錢關係。
    蘇簡兮狐疑地打量著他，那眼神仿佛能把他從裏到外看個通透。
    “行吧，算你過關。”
    她重新坐下，繼續看綜藝，嘴裏卻不閑著：“不過老哥，你這體力是真不行，隨便跑跑就喘成這樣，以後可怎麽找女朋友？”
    蘇念的臉頰不易察覺地微微發燙。
    他腦海中閃過葉依晨那張清秀的臉，還有她那雙亮晶晶的眼睛。
    “跟你有什麽關係。”
    他嘴硬道，腳步卻有些虛浮地走向自己的房間。
    “怎麽沒關係？我可是你親妹妹，關心你的終身大事難道有錯嗎？”
    蘇簡兮的聲音從客廳傳來，帶著一絲戲謔。
    蘇念關上房門，將妹妹的聲音隔絕在外。
    他靠在門板上，輕輕呼出一口氣。
    那個叫葉依晨的女生，好像並沒有他想象中那麽麻煩。
    遊戲打得不錯，性格也還算可以接受。
    他拿出手機，點開微信，看著那個“晨曦微露”的頭像，是一個迎著朝陽奔跑的動漫少女背影。
    還挺符合她遊戲id的。
    蘇念的指尖在屏幕上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退出了微信界麵。
    算了，萍水相逢而已。
    另一邊，葉依晨哼著不成調的小曲，心情愉悅地躺在自己柔軟的大床上。
    手機屏幕上，正是蘇念那個灰撲撲的默認微信頭像。
    她伸出手指，輕輕戳了戳那個頭像，嘴角勾起的弧度越發得意。
    “小南娘……”
    她輕聲呢喃，聲音裏帶著一絲誌在必得的笑意。
    她閉上眼睛，享受著這種混雜著興奮的快感。
    蘇念，你很快就會是我的了。
    4月3日，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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