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掛斷了。
    元梓雯握著那瓶還沒開封的水，瓶身冰涼。
    周圍的歡聲笑語還在繼續，遠處海盜船上的人發出一陣陣尖叫。
    這些聲音此刻聽起來，卻那麽遙遠。
    薑原雅看著元梓雯，後者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麽。
    “梓雯。”
    薑原雅的聲音有些不情願。
    “咱要不要……回去？”
    元梓雯抬起頭，搖了搖。
    “不行。”
    她的回答很幹脆。
    “我們…我們買了這麽貴的票，沒…沒必要浪費。”
    她擰開瓶蓋，喝了一口水，冰涼的液體順著喉嚨滑下去，讓她紛亂的思緒稍微冷靜了一點。
    “而且，”她繼續說，“這事…這事我們回去也幫不上什麽忙。”
    她拿出手機，快速地在屏幕上打字。
    “讓冷妹，若蘅，還有沐沐她們去解決就好了。”
    信息很快發了出去，是給陳沐沐的。
    【沐沐，雲雪兒的事你聽到了嗎？她要直播道歉。】
    幾乎是立刻，手機就震動了一下。
    【收到。我來盯著。你們好好玩。】
    陳沐沐的回複一如既往地簡短幹練。
    元梓雯把手機收起來，臉上重新露出笑容，雖然還有點勉強。
    “好了，她…她會搞定的。”
    她拉了拉薑原雅的衣袖。
    “我們…我們拋棄大腦，好好玩。”
    薑原雅看著她，心底那點因為雲雪兒事件而升起的煩躁，被元梓雯這個小小的動作撫平了。
    是啊，她們兩個人，在這一個多月裏，神經繃得太緊了。
    是該好好放鬆一下。
    “走。”
    薑原雅反手握住她的手腕，“去玩那個。”
    她指向不遠處一座鋼筋鐵骨的龐然大物，懸掛過山車。
    軌道在空中扭曲盤旋，一輛黃色的列車正從最高點俯衝而下，車上爆發出的尖叫聲隔著老遠都能聽清。
    元梓雯的眼睛亮了。
    因為是vip通道，兩人幾乎沒有等待，直接走到了最前排的乘坐區。
    工作人員幫她們壓下安全杠，做了最後的檢查。
    “祝您旅途愉快。”
    列車緩緩啟動，沿著軌道被鏈條“哢噠、哢噠”地拉向最高點。
    隨著高度不斷攀升，地麵上的人和建築都變成了小小的模型。
    風開始變大，吹得元梓雯的頭發胡亂飛舞。
    她有點緊張，手心出了汗。
    薑原雅在她旁邊，臉色也有點白，但她還是側過頭，對元梓雯做了個鬼臉。
    元梓雯被她逗笑了，緊張感消散不少。
    列車到達頂點，停頓了一秒。
    就是這一秒，整個世界都安靜了。
    然後，是鋪天蓋地的失重感。
    “啊啊啊啊啊——”
    車體猛地一震，瞬間被彈射出去，沿著扭曲的軌道瘋狂俯衝、翻滾、旋轉。
    失重感攥住了心髒，風狠狠地灌進嘴裏，尖叫聲被撕成碎片。
    元梓雯什麽都無法思考，隻能跟著列車一起衝向下一個拐點。
    她睜大眼睛，看著天與地在視野裏飛速顛倒，看著身邊薑原雅同樣因為大叫而漲紅的臉。
    過去一個多月的壓抑、疲憊、擔驚受怕，在這一刻，都被甩在了身後，被巨大的速度和噪音碾得粉碎。
    太爽了。
    當列車帶著巨大的慣性衝回站台，緩緩停穩時，元梓雯還處於一種興奮的恍惚中。
    她的腿是軟的，頭發亂得像個鳥窩，嗓子也喊啞了。
    “再…再來一次！”
    她解開安全帶，晃晃悠悠地站起來，眼睛裏全是興奮的光。
    薑原雅的狀態比她好不了多少，但她也笑著點頭。
    “好！”
    兩人又衝回去，連續坐了兩圈。
    第三次從過山車上下來，元梓雯是真的站不穩了，幹脆一屁股坐在了旁邊的長椅上，笑得直不起腰。
    薑原雅在她身邊坐下，也是上氣不接下氣。
    兩人什麽都沒說，就是看著對方狼狽的樣子，傻笑了好半天。
    身體是疲憊的，但精神卻前所未有地輕鬆。
    “走，去吃點東西。”
    薑原雅拉著她站起來。
    不遠處就有一個賣甜筒的流動小車。
    “要什麽口味的？”薑原雅問。
    “香草。”
    薑原雅點點頭，跟店員說：“一個香草甜筒。”
    她付了錢，隻拿了一個。
    她把那個圓滾滾的白色甜筒遞到元梓雯麵前。
    元梓雯愣了一下。
    “你…你不吃嗎？”
    “你先吃。”
    元梓雯沒再多問，湊上去，小心地咬了一口。
    冰涼香甜的冰激淩在舌尖化開，驅散了剛才尖叫帶來的喉嚨幹澀。
    她把甜筒遞還給薑原雅。
    薑原雅很自然地接過來，在她咬過的地方，也咬了一口。
    兩人就這樣，你一口，我一口，分食著同一個甜筒。
    也不知道為什麽，明明都買得起第二個，但就是想這麽吃。
    陽光正好，微風不燥。
    周圍是鼎沸的人聲，空氣裏混雜著爆米花的甜香。
    元梓雯舔掉嘴邊沾到的一點甜筒，看著薑原雅的側臉。
    薑原雅也正轉頭看她，嘴角彎著。
    “怎麽了？”
    元梓雯搖搖頭，把最後一口帶著蛋卷脆皮的甜筒塞進嘴裏，含糊不清地說。
    “沒…沒什麽，就是覺得…真好。”
    是啊，真好。
    吃完一個甜筒，兩人間的氣氛輕鬆了不少。
    “接…接下來去哪？”元梓雯擦了擦嘴，主動問。
    “去鬼屋？”薑原雅提議。
    元梓雯的臉垮了下來。
    “不…不要。”
    “為什麽？你不覺得很刺激嗎？”
    “不…不覺得。”元梓雯拚命搖頭，“黑…黑漆漆的，還…還有人突然跳出來，會…會嚇死人的。”
    薑原雅看著她認真的樣子，笑出了聲。
    “好好好，不去鬼屋。”她牽起元梓雯的手，“那我們去坐旋轉木馬，總行了吧？”
    元梓雯的眼睛又亮了起來。
    “嗯！”
    華麗的旋轉木馬在音樂聲中起伏，元梓雯選了一匹白色的小馬，薑原雅就選了她旁邊那匹棕色的。
    兩人並排坐著，隨著木馬一上一下，誰也沒說話。
    柔和的音樂，暖洋洋的陽光，還有身邊這個人。
    元梓雯覺得自己的心跳都慢了下來。
    從旋轉木馬上下來，時間已經接近中午。
    遊樂園裏的人越來越多，空氣中飄著各種食物的香氣。
    “餓…餓了。”元梓雯摸了摸肚子。
    “走，吃飯去。”薑原雅拉著她，朝著園區地圖上標注的餐廳區走去。
    午間的陽光很烈，曬在身上暖烘烘的。
    兩人走在林蔭道上，斑駁的光影落在她們身上。
    “時間過得…真快啊。”元梓雯沒頭沒腦地感慨了一句。
    “是啊，真快。”薑原雅的腳步頓了一下，“從三月十二號那天算起，已經過去一個多月了。”
    三月十二號。
    薑原雅被江曇漪和李健變成一張皮的日子。
    元梓雯沉默了。
    “這一個月，真…真的好累。”她低聲說。
    “是啊。”薑原雅的聲音也低了下去，“李健，江曇漪，劉時瑾，林逸雄……現在又多了一個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組織。”
    氣氛變得有些沉重。
    兩人默默地走著，誰也沒有再開口，元梓雯眼看氣氛有點沉重，於是決定向前回憶：
    “我…我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麵的時候。”
    薑原雅也停下腳步，轉頭看她。
    “去年九月，在…在宿舍。”元梓雯努力回憶著，“你…你正在鋪床，我推開門，陽光…陽光正好照在你身上。”
    “我記得。”薑原雅笑了，“你當時可緊張了，話都說不利索，頭恨不得埋到地裏去。”
    “你…你還好意思說。”元梓雯有點不好意思，“你…你那麽熱情，我…我不知道怎麽應付。”
    “我當時就覺得，你這個小姑娘真有意思。”薑原雅也陷入了回憶，“小小的一隻，說話磕磕巴巴的，特別可愛。”
    “才…才不可愛。”
    “後來我們一起住了出來。”薑原雅繼續說，“搬進這個別墅，每天一起吃飯，一起看電視，多好。”
    “嗯。”元梓雯點頭。
    那些畫麵一幕幕在腦海裏浮現。
    “對了，我…我還記得，十二月份那次。”元梓雯的臉頰有點發燙，聲音也小了下去。
    “十二月份？”薑原雅想了想，“哦，你說因為疫情提前放假那次？”
    “嗯。”
    ……
    十二月中旬，學校通知，因為新一波疫情來襲，本學期提前結束，學生可以立刻離校返鄉。
    元梓雯和薑原雅收拾著別墅裏的東西，準備第二天各自回家。
    晚上，元梓雯抱著換洗衣物準備去洗澡，剛走到浴室門口，就看見薑原雅也拿著浴巾走了過來。
    “梓雯，你也要洗？”
    “嗯…嗯。”元梓雯點點頭。
    “哎呀，我那個浴室的熱水器好像壞了，不出熱水了。”薑原雅一臉苦惱，“要不……我們一起洗？省時間。”
    “啊？”元梓雯的大腦瞬間宕機，“一…一起？”
    “對啊。”薑原雅說得理所當然，“反正明天就要分開了，今天一起泡個澡嘛。你那個浴室的浴缸那麽大，一個人用多浪費。”
    “可…可是……”元梓雯的臉已經紅透了，“這…這不好吧。”
    “有什麽不好的，我們都是女孩子啊。”薑原雅湊過來，用胳膊肘碰了碰她，“你害羞什麽呀？”
    元梓雯被她這麽一說，更害羞了。
    她抱著衣服，站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快點啦，再磨蹭水都涼了。”薑原雅半推半就地把她拉進了浴室。
    浴室裏水汽氤氳，暖黃色的燈光把一切都籠罩得朦朦朧朧。
    元梓雯磨磨蹭蹭地脫掉衣服，全程低著頭，不敢看薑原雅一眼。
    她能感覺到另一道視線落在自己身上，讓她渾身不自在。
    兩人一起坐進浴缸，溫熱的水瞬間包裹了全身。
    浴缸確實很大，但兩個人坐進來，膝蓋還是不可避免地碰在了一起。
    元梓雯立刻像觸電一樣縮回了腿。
    “你躲什麽呀。”薑原雅被她的反應逗笑了。
    她伸手，拿起沐浴露，擠在浴球上，揉出豐富的泡沫。
    “我…我…我自己來。”元梓雯想去拿那個浴球。
    “別動。”薑原雅按住她的手，“我幫你。”
    柔軟的浴球擦過元梓雯的後背，帶著沐浴露的香氣。
    薑原雅的動作很輕柔。
    元梓雯僵著身體，一動不敢動。
    她能感覺到薑原雅的呼吸就在耳後，溫熱的氣息吹得她耳朵癢癢的。
    “你頭發該洗了。”薑原雅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我…我等下自己……”
    “我幫你。”
    溫熱的水流從頭頂淋下，打濕了頭發。
    薑原雅的手指很長，穿梭在她的發間，力道適中地按摩著她的頭皮。
    洗發水的泡沫越來越多，香氣也越來越濃。
    元梓雯閉著眼，長長的睫毛上沾了水珠，微微顫抖。
    她整個人都縮在浴缸的一角，感覺自己快要被這溫熱的水汽蒸熟了。
    透過朦朧的水汽，她能隱約看到薑原雅高挑的身影輪廓。
    和平時穿著衣服的樣子完全不同。
    元梓雯的心跳得飛快，臉頰的溫度高得嚇人。
    “好了。”
    薑原雅幫她衝幹淨頭發上的泡沫，又用幹毛巾幫她包好。
    整個過程，元梓雯都像個提線木偶，任由對方擺布。
    ……
    “想…想什麽呢？”
    薑原雅的聲音把元梓雯從回憶裏拉了回來。
    “沒…沒什麽。”元梓雯回過神，發現自己還站在餐廳門口，臉頰滾燙。
    “臉怎麽這麽紅？”薑原雅伸手碰了碰她的額頭，“中暑了？”
    “沒…沒有！”元梓雯趕緊後退一步，躲開她的手。
    “走吧，先進去吃飯。”
    兩人走進餐廳，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
    薑原雅拿起菜單，遞給元梓雯。
    “想吃什麽？”
    元梓雯胡亂地指了幾個菜。
    她現在滿腦子都是浴室裏氤氳的水汽，和薑原雅幫她洗頭時的觸感。
    那天的記憶，比想象中要清晰得多。
    薑原雅點完餐，把菜單還給服務員。
    她托著下巴，看著窗外發呆的元梓雯。
    女孩的側臉在陽光下顯得很柔和，臉頰上還帶著未褪的紅暈。
    薑原雅的心底，那份原本有些動搖的決心，又重新變得堅定起來。
    今天，一定要告訴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