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日晚，由於突發停電，加上內部員工玩忽職守，導致冷庫失效，我們的一批原料藥藥效受損。
    為了確保產品質量，不得已，我們隻能做出了銷毀所有失效藥品，承擔巨額損失的艱難決定。
    這個無奈的決定，的確很大程度上影響到了我們的現金流，讓我們陷入了資金鏈斷裂的危機。”
    高媛繼續“耿直”道。
    “那我們的貨款怎麽辦！你們不會是打算不給了吧？”
    “是啊！我們還等著這筆錢救急呢！”
    “……”
    消息實錘，低下的供應商們頓時急了。
    “這位先生，請問你是……”高媛看向鬧的最凶的一位供應商。
    “我是白宇製藥的經理康文華！”
    “白宇製藥？嗯！我有印象，你們公司主要是生產羅紅黴素原料的，對吧？不過我記得沒錯的話，你們的尾款付款時間，應該是這個月的月底吧？”
    康文華語氣一滯，聲音弱了一些。
    “我知道我們提前催款不符合合同規定，但是你們公司現在這種情況，我怕真到時候，恐怕一分錢都拿不到了！”
    他看了看高媛，旋即歎了口氣。
    “高董，說實話，我對貴公司的做法很是欽佩。
    在座的都是業內人士，都知道現在的行業什麽情況，在資金吃緊的情況下，還能毫不猶豫地將失效的原料藥全部銷毀，這行業內恐怕沒幾家能做到！
    就衝高董您這光明磊落的行事作風，我老康就得豎一個大拇指！”
    他話鋒一轉。
    “可我們都是經營企業的，手底下誰還沒有個幾百號人嗷嗷待哺？
    我們白宇製藥廟小，幾百萬的貨款收不上來，可能就直接破產了！
    不是我們不講合同，不講人情，實在是虧不起啊！”
    這番情真意切的話，頓時引起了在場供應商的共鳴，其餘人都是頻頻點頭。
    記者劉韜聽得也是眼睛一亮。
    不過他不是感同身受，而是敏銳的新聞嗅覺，讓他抓住了對方話語中的某些隱藏信息……
    高媛看了看眾人的反應，也是點點頭。
    “康經理說的很對，我們都是企業經營者，沒有誰有義務為別人的高尚買單，那是道德綁架。
    我雖然接手長青生物不久，但我也明白‘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的道理。
    所以各位放心，我既然決定這麽做了，就會一力承擔這麽做的一切後果，絕對不會拖累他人。
    事實上，公司資金的問題已經有眉目了！”
    聽到這話，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高董，您說的是真的？”康文華將信將疑。
    “當然！蘇江銀行蘇市分行的陸行長也在場，他今天過來，就是特地來和我們商討銀行貸款的事情。
    您說對吧，陸行長？”
    高媛的目光投向人群中間。
    陸行長：“……”
    所有人的目光順著高媛的眼神就看了過來。
    一瞬間，陸行長成為了全場焦點。
    他有些懵，我就是來吃個瓜，這關我什麽事兒啊！
    特別是當媒體鏡頭轉向他的時候，陸行長心裏頓時是一陣草泥馬奔騰而過。
    “咳！的確是這樣。”
    陸行長隻能臉色僵硬地朝眾人點了點頭，心裏卻是直接罵開了。
    過來和你們商討銀行貸款的事情，這是事實沒錯。
    但是這種事情不應該是咱們私底下私聊嗎？
    他隱隱有些反應過來，這高媛是請君入甕啊！
    “我們公司以往的貸款都是和蘇江銀行合作的，隻是前不久，銀行那邊突然停貸，正好又趕上冷庫失效，所以資金問題這才雪上加霜。
    唉！陸行長，情況您現在也看到了，供貨商都討上門來了，我們公司真的是急需這筆資金，說是生死就在這筆貸款上也不為過。
    您看，您那邊是不是可以按照往年的合作模式，繼續給我們放貸，解我們的燃眉之急啊？”
    高媛一副走投無路的樣子無奈道。
    “你……”
    想啥呢！你還想貸款？
    高媛說的客氣，可這話裏話外，完全就是將自己公司資金鏈斷裂的矛頭指向了銀行。
    雖說這是事實，但你放在這種場合將我的軍，把我架在火上烤……
    怎麽？以為這樣就能逼我就範？
    陸行長臉色鐵青，心中卻是冷笑。
    他什麽場麵沒見過，這麽點小手段就想要貸款？天真！
    他平複了一下心中的怒火，冷著臉。
    “高董，銀行不是我一個人說的算了的，我們也有合規，也有資質審核，也需要領導審批。
    去年符合貸款資質，不代表今年符合，我們銀行是有一套複雜的審核流程的！
    我同情各位的遭遇，也理解高董你急迫的心情。
    但這銀行放貸是要走正軌程序的，不是誰在我們麵前哭哭窮，我們就真金白銀雙手奉上的！
    我要是今天為高董你破了例，那就是以權謀私！
    那麽那些經營不善，瀕臨倒閉卻拿不到銀行貸款的企業，他們找誰訴苦去？”
    一番話，連消帶打，就將他的責任撇了個幹幹淨淨，反而還暗指長青生物經營不善才導致資金出現了問題。
    對方也的確是個老油條。
    這番話說的是冠冕堂皇，就算在場不少人看出這分明是銀行在故意刁難長青集團，明麵上也完全找不出對方的漏洞。
    “是嗎？那真是太遺憾了！”高媛搖了搖頭，一副相當惋惜的樣子。
    “既然這樣，我這今天也忙，陸行長慢走，蔣經理，替我送客吧！”
    “呃……”
    這回連吃瓜群眾們都聽懵了。
    送……送客？
    人卸磨殺驢，過河拆橋什麽的，它總也得講個過渡吧？
    更何況這河都還沒過呢！
    你這貸款不成，當場就慢走不送……
    該說女人翻臉比翻書還快，不愧是種族天賦？
    陸行長也是愣了好半晌，反應過來之後臉都漲成了豬肝色。
    想當場發火，然而攝像機還懟著自己的大臉，他隻能強壓心中的怒火。
    “好！不用送！我這裏就預祝高董平安渡過難關了！哼！”
    目送陸行長氣急敗壞地離開會議室，剩下的一眾供應商麵麵相覷。
    說好的資金問題已經有眉目了……
    這“眉目”剛剛讓你親手燒了吧？
    話說你到底找這行長來幹嘛的？遊街示眾？
    “各位，很遺憾，看來銀行貸款這條路，暫時是走不通了。”高媛無奈攤了攤手。
    眾人無語。
    何止是走不通了，你剛剛親手把路堵死，還焊上鋼板了好麽……
    “不過各位放心，錢的問題我一定會盡快解決的。
    如果合同付款日期到了我們沒有付款，歡迎各位到時候上門，我高媛肯定給各位一個滿意的交代。”
    “交代？你怎麽交代？我們怎麽相信你？”有人不滿道。
    “今天記者朋友也在，我可以在這裏鄭重承諾，該履行的合同我們一定按期履行，該還的錢我們一分都不會差！
    但是……”
    高媛掃了眾人一眼，臉色慢慢變得嚴肅起來。
    “如果有人想要不顧合同條款提前結清欠款，可以！
    我保證一個星期之後就將欠款提前如數奉上，而且不用各位負任何違約責任！”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還有這好事兒？
    卻聽高媛繼續道。
    “不過，我高媛這個人，向來不喜歡和出爾反爾，沒有契約精神的公司打交道。
    選擇提前結清欠款的，我們雙方的合作到此為止，並且永不合作！
    未來的路很長。
    所以我們長青，需要的是可以相互信賴，同舟共濟的合作夥伴。
    而不是落井下石，在背後捅刀子的盟友！”
    高媛鄭重的語氣，讓在場的所有人都是心中一凜。
    誰都不認為高媛隻是在放狠話。
    剛剛一言不合就慢走不送的陸行長，就是前車之鑒。
    人家堂堂一個金主，敢落井下石背後捅刀子，那還不是說送客就送客了。
    這種行事作風，誰都沒覺得對方這話是在開玩笑。
    眾人都在思考，思考兩種選擇的風險和利弊。
    康文華眼中略一猶豫，一咬牙！
    “好！就衝高董選擇銷毀藥品的人品，我老康信你一回！”
    雖然有他帶頭，但是其他人也還是頗為猶豫。
    不少人心中對高媛還有些嗤之以鼻。
    長青生物雖說規模不小，但也不是什麽國內龍頭巨鱷，現在的影響力有限。
    永不合作？說的好像我們差你一個訂單一樣！
    比起失去一個客戶，資金風險才是他們更在意的事情。
    “咳！高董，我當然也知道貴公司的難處，但我們也很為難，那我一個星期後再來。”
    “我也是，對不住了高董！”
    “……”
    眾人陸續表態，一個個離開了會議室。
    粗略一數，幾乎有超過一小半的企業，選擇了提前結款。
    高媛隻是靜靜看著一切，叫唐芸將做出選擇的企業一一登記。
    等所有人離開，以劉韜為首的幾名記者這才找到機會上前。
    “高董事長，你好，我是蘇市電台的劉韜，這是我的名片，請問我能單獨采訪一下高董嗎？”
    高媛接過名片掃了一眼。
    【蘇市廣播電視台，新聞部。
    記者：劉韜。
    電話：xxxx，郵箱：xxxx】
    她看著這幾個記者，眼中露出一絲笑意。
    “嗯！當然可以！”
    ……
    半個小時後……
    “高董，這次能采訪您是我的榮幸，貴公司的行為實在是令人敬佩。”
    此時的劉韜已經收起了之前的漫不經心，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興奮。
    新聞！這裏麵大有新聞啊！
    此時的他已經基本了解了冷庫事件的前因後果。
    能夠在自身經營困難，遭到銀行斷貸的情況下，還不惜承擔巨額損失，堅持銷毀失效原料藥，不讓不合格產品流入市場一分一毫！
    這種企業家的責任感，讓劉韜大感欽佩的同時，也意識到了裏麵的隱藏的熱點！
    他幾乎已經想好了一篇正能量滿滿的通稿。
    “令人敬佩嗎？我不這麽覺得。”
    沒想到，對劉韜的誇讚，高媛卻是緩緩搖了搖頭。
    “高董您太謙虛了。”劉韜認為對方是在謙虛。
    “不，我隻是實話實說罷了。
    如果有一天，一家企業隻是因為銷毀了一批劣質的藥品就被大眾所讚揚，那麽我覺得這樣的社會是悲哀的。”
    劉韜愣了一下，旋即默然。
    是啊，從什麽時候開始，一家企業銷毀劣質藥品，都已經成為了值得褒獎的事了呢？
    偷工減料、弄虛作假、逃避監管……
    藥品行業的沉珂，還有多少公眾所不知的潛規則？
    劉韜是新聞從業者，自然多多少少也心裏有數。
    “但是更悲哀的，是沒有人這麽做，不是嗎？
    高董能在企業危急，自身資金困難的情況下做出這樣的決定，就更讓人敬佩了！
    至少，行業內還有高董這樣不為金錢所蒙蔽，有堅持，有理想的企業家，那麽就還有希望。
    作為一名記者，我覺得自己有必要，將這種正能量傳播出去。”
    高媛笑了笑，她聽出了對方話語中的真誠。
    這是一個血還未冷的年輕記者……
    “當然，我一向認為，金錢隻是實現理想的一種工具……”
    ……
    不久之後，唐芸走回高媛的辦公室。
    “人都送走了？”
    “送走了，您吩咐的‘小禮品’也都送出去了。”
    遲疑了一下，她一臉欽佩地問道。
    “高董，這幫記者莫非……是您找來的？”
    “嗬嗬！你猜？”
    唐芸心中忍不住感慨。
    明明是一次企業內部的重大損失，高媛卻能想到將它通過媒體曝光提升一波知名度。
    名氣對一個企業來說可太重要了！
    雖說不能挽回損失，但是對長青生物的聲譽，卻是一次正麵宣傳，等於給長青生物做了一次廣告。
    她總算知道高媛先前看的那本書是什麽意思了，這是在打輿論戰啊！
    隻不過她想不明白，宣傳的效果再好，那也是未來式的，資金這個最大的麻煩解決不了，宣傳效果再好又能如何？
    況且她也不認為，區區一篇正麵的新聞稿能改變什麽……
    高媛卻是緩緩走到落地窗前，看著門口方向劉韜等人離開的背影，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
    “金錢隻是實現理想的一種工具麽……”
    走出長青生物的劉韜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伸手摸了摸兜裏鼓鼓囊囊的“小禮品”，臉上露出一個“大家都懂”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