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川的指尖剛觸到密折上的血手印，燭芯突然"啪"地爆出豆大燈花，橘色火舌將他眼底青黑映得格外分明。
    梁上突然墜下片衣角，呂四娘單膝點地落在燭台旁，玄色勁裝下擺掃過青磚，腰間血梅鏢囊隨動作輕晃："有屍油混著龍涎香......這屋子三年沒通風了。"
    "三年零七個月。"蘇挽晴的指尖叩了叩案幾邊緣的銅鶴香薰，朱漆護甲在月光下泛著冷光，"最後一次燃香是雍正十年立冬，熏的是暹羅貢的"夜明香"。"
    她忽然抬眼，墨瞳映著林小川驟然緊縮的眉峰，"年貴妃暴斃那晚，你替皇上守在景仁宮外，記得這味道麽？"
    林小川的下頜線繃得極緊，指腹摩挲著密折邊緣的暗紋。三年前那個雪夜，他確實聞到過這種甜膩到發腥的香氣，混雜著太醫院飄來的硫磺味——此刻這味道正從地磚下絲絲縷縷滲上來。呂四娘突然抽回按在磚縫的手，指尖沾著點暗褐色膏體："是屍蠟......"
    "砰"地一聲，蘇挽晴的鎏金護甲已撬起半塊青磚。黴斑遍布的暗格裏，骸骨以詭異的胎兒姿勢蜷縮著，十指深深摳進掌心。
    呂四娘突然捂住嘴後退半步，鎖骨處的梅花烙泛起異樣的青黑——那具骸骨腕間的鎏金纏枝鐲，與她外祖母的陪嫁一模一樣。
    "景仁宮掌事宮女瑞珠，年貴妃暴斃次日"病逝"。"蘇挽晴的聲音像浸在冰水裏，玉指撥開骸骨攥緊的掌心，半片羊皮卷簌簌落地，"但太醫院檔冊裏，她的屍身早該火化了。"
    林小川的星痕劍"嗆啷"出鞘，劍尖挑起羊皮卷的瞬間，窗外雪粒子突然劈裏啪啦砸在窗紙上。呂四娘的耳墜劇烈晃動，她反手甩出三枚血梅鏢，釘在東南牆角："十二個，帶著火器......還有血滴子的機括聲。"
    青銅飛爪已破窗而入，勾住房梁的瞬間帶起大片木屑。林小川旋身揮劍，劍氣削斷飛爪鎖鏈的刹那，崔成陰惻惻的笑聲從屋頂漏下來："林大人好身手......皇上說了，留活口者封千戶。"十二道黑影破窗而入，衣襟下露出的不是尋常兵器，而是泛著幽藍的屍傀爪。
    "小心！他們用了苗疆養屍術！"蘇挽晴的焦尾琴橫在身前，琴弦驟響如裂帛。
    為首的屍傀突然咧嘴，露出滿口金牙，正是三個月前"失足溺斃"的乾清宮侍衛。林小川的劍勢頓了頓，瞳孔裏映著對方心口插著的銀簪，那是呂四娘上個月送給他的定情物。
    "阿川！"呂四娘的提醒被金屬摩擦聲蓋過。血滴子的圓弧刃突然從屍傀腰間彈出，林小川擰身避開的瞬間，肩頭被劃開道血口。
    蘇挽晴的琴弦纏住另一具屍傀脖頸，卻見那傀儡的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潰爛，露出底下蠕動的蠱蟲："是屍傀蠱！他們拿活人養蠱！"
    林小川咬破舌尖，星紋自眉心蔓延至眼角。星痕劍在掌心凝聚成光刃，正要劈向崔成，卻見那十二具屍傀突然手拉手圍成圓圈，掌心同時綻開黑色曼陀羅花，正是當年年貴妃寢殿地磚的紋樣。呂四娘的梅花烙突然灼痛，她踉蹌著撞向林小川，卻被一股無形屏障彈開。
    "爆。"崔成的拇指按在袖中機關上。
    十二具屍傀同時炸裂，黑色毒霧中浮現無數片段：雍正握著鎏金藥勺，將赤紅色丹藥喂進年貴妃口中；年貴妃的腹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隆起，皮膚下隱約有星紋流轉。
    林小川穿著太醫官服，手忙腳亂地按住年貴妃抽搐的手腕......
    "都是你！"呂四娘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當年若不是你替皇上試藥......"
    她突然劇烈咳嗽，黑血順著嘴角滴在青磚上，洇出詭異的花紋。蘇挽晴瞳孔驟縮，她認得這花紋是星宗禁術"借胎還魂"的陣圖。
    林小川的星痕劍在毒霧中劃出光盾，卻見霧裏走出個紅衣女子。她鬢邊別著朵枯萎的白梅，步態輕盈如生前，隻是腳踝處纏著三圈鎖鏈。
    林小川心裏嘀咕："這不是三年前投井自盡的慕容雪嗎？"
    "師兄可還記得，這汞霧的味道？"慕容雪的指尖掠過他流血的肩頭，冰涼的觸感讓林小川渾身一顫，"
    當年你用《黃帝內經》給年貴妃安胎，可曾想過，那些安胎藥裏摻著三百個星胎的血？"
    窗外傳來悶雷般的震動。熱河行宮的冰湖表麵裂開蛛網狀紋路，七口青銅棺緩緩浮出水麵，棺蓋上的北鬥七星紋與林小川劍鞘暗紋嚴絲合縫。
    蘇挽晴的琴弦突然繃斷三根，她踉蹌著扶住桌角，眼底映著冰棺上的咒文。那是星宗失傳百年的"七星鎖魂陣"。
    "呂家的小姑娘，你聞聞看。"慕容雪的聲音突然貼在呂四娘耳邊，後者渾身僵硬，眼睜睜看著她指尖勾起自己一縷發絲，"這湖底三百具屍體，都是你呂氏女眷。你外祖母當年不肯獻出星脈，被剝了指甲泡在汞水裏七日......"
    "住口！"呂四娘的血梅鏢破空而出，卻在觸及慕容雪麵門時詭異地轉向，釘入林小川身側立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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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屑飛濺中，她突然笑了，眼淚混著黑血滑進衣領："原來我們呂家世代為奴，都是因為你林小川的"醫者仁心"？"
    林小川的喉結滾動，想說什麽卻被蘇挽晴打斷。她的焦尾琴橫在兩人中間，琴弦震顫著發出警示："當務之急是破陣。慕容雪要借星胎還陽，必須在子時前毀掉湖心主棺。"
    她忽然看向呂四娘，目光灼灼，"你的梅花烙是星脈鑰匙，對嗎？"
    呂四娘的指尖無意識地撫過鎖骨處的印記，記憶突然被撕開缺口：七歲那年，外祖母臨死前將她按在祠堂星圖前，用銀簪在她心口刻下梅花，血珠滲入紋路的瞬間，牆上二十八宿圖竟發出微光......
    "沒錯。"慕容雪的笑聲混著冰裂聲，"隻要用呂氏血脈祭陣，七星燈就會永遠長明。師兄，你猜當年年貴妃的星胎，是誰親手接生的？"
    她指尖輕揮，冰湖中央的主棺緩緩開啟，裏麵躺著具身著皇後褘衣的屍體，腹部高高隆起，掌心攥著半枚玉佩，正是林小川從不離身的家傳之物。
    林小川的星痕劍"當啷"落地。他突然想起年貴妃咽氣前那詭異的微笑，想起她臨死前塞在自己掌心的血珠，想起這三年來每個雨夜都夢見的嬰兒啼哭......呂四娘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忽然渾身發冷——主棺裏的屍體，竟與自己有五分相似。
    "阿川！"蘇挽晴的驚呼被破空聲掩蓋。崔成的血滴子突然從上方劈下，林小川本能地推開呂四娘，卻見她後腰滲出的黑血滴在冰麵上，竟蜿蜒著流向主棺。慕容雪的身影出現在棺頂，她張開雙臂，星紋自掌心蔓延至全身："時辰已到，該讓星胎認祖歸宗了。"
    冰湖突然沸騰，三百具孕婦屍體破土而出，腹部的星芒石同時亮起。呂四娘感覺有什麽東西在體內遊走，鎖骨的梅花烙劇痛難忍，她踉蹌著跪倒在地，眼睜睜看著林小川被十二道屍傀蠱纏住，星痕劍上的光刃正在被蠱蟲一點點啃噬。
    "用你的血，破陣。"蘇挽晴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指尖迅速在她掌心畫出星圖，"我知道你怨他，但此刻不破陣，整個紫禁城都會變成養屍地！"呂四娘抬頭，對上林小川被毒霧熏紅的眼睛——那雙眼睛曾在她中箭時滿是驚慌，曾在月下對她承諾"一生不負"。
    "好，我破陣。"她忽然笑了，笑容裏帶著決絕，"但林小川，你欠我的，這輩子都還不清。"話音未落，她猛地扯下頸間的梅花銀飾，刺入掌心。鮮血濺在冰麵上的刹那，七星棺同時發出轟鳴，主棺裏的屍體突然睜開眼，眼瞳是純粹的星芒色。
    林小川不知從哪來的力氣，揮劍砍斷纏在身上的蠱蟲。他踉蹌著撲向呂四娘，卻被慕容雪的星芒鏈纏住腳踝。冰湖底傳來嬰兒的啼哭，主棺中的屍體緩緩坐起，而呂四娘的腹部竟也開始隆起，與屍體的動作分毫不差。
    "選吧，師兄。"慕容雪的聲音帶著瘋癲的笑意，"三百年前，你為了所謂"天命"，眼睜睜看著呂氏女眷被做成星胎；三百年後，你還要為了這狗屁星脈，看著愛人死在麵前嗎？"她指尖輕彈，主棺中伸出無數藤蔓般的星紋，纏住呂四娘的四肢。
    林小川的星痕劍在掌心凝聚，卻遲遲無法揮下。蘇挽晴的焦尾琴已經崩斷最後一根弦，她咬破手指在琴弦上畫符，鮮血瞬間被吸收殆盡："阿川！還記得我們在太醫院偷讀的《量子篇》嗎？時間不是線性的......"
    話音未落，時空突然撕裂。梅亭裏，年輕的林小川正顫抖著將銀針刺入孕婦穴位，慕容雪在一旁冷笑："用活人做藥引，這就是你學醫的初衷？"冰湖上，呂四娘的孕肚已經高高隆起，星紋順著脖頸爬上臉頰，崔成的血滴子正對著她眉心。
    "我......"林小川感覺頭痛欲裂，兩個時空的記憶在腦海裏劇烈碰撞。他看見自己在年貴妃床前試藥，看見呂四娘在月下為他縫補劍穗，看見蘇挽晴在星宗密室裏焚燒古籍......最終，所有畫麵都匯聚成呂四娘此刻含淚的眼睛。
    "去你的天命！"他突然怒吼，星痕劍同時劈向兩個時空的慕容雪。劍光閃過，梅亭中的慕容雪化作星砂，冰湖上的星芒鏈應聲而斷。呂四娘跌倒在他懷裏，腹部的隆起正在消退，而主棺中的屍體發出不甘的尖嘯，化作萬千星芒四散。
    冰湖轟然炸裂。林小川抱著呂四娘躍上湖岸，蘇挽晴踉蹌著跟上，三人回頭時，卻見七口青銅棺正在緩緩沉入湖底，棺蓋上的星紋逐漸黯淡。崔成的身影在夜色中一閃而過，臨走前扔下句狠話："林小川，皇上不會放過你！"
    "先管好你自己吧。"呂四娘突然抬手，最後一枚血梅鏢破空而出，釘入崔成後心。看著那黑影倒地不起，她忽然癱軟在林小川懷裏，指尖撫過他肩頭的傷口："疼嗎？"
    "不疼。"林小川低頭看著她泛青的臉色，喉間發緊，"對不起......當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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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噓。"呂四娘用指尖堵住他的嘴，目光落在他斷劍的劍柄上——那裏的篆文此刻清晰可見，"雍正十三年，林小川弑君於此......原來我們的命，早就寫在劍裏了。"
    蘇挽晴忽然指著遠處。晨光中，一隊儀仗正從梅林深處走來，最前方的少年身著明黃龍袍，眉心一點星紋閃爍。他走到林小川麵前，俯身行禮："父皇，兒臣來接您回宮。"
    林小川的劍再次出鞘，卻在觸及少年咽喉時頓住。他從那孩子眼中看到了年貴妃的溫柔，也看到了慕容雪的瘋狂，更看到了自己這三年來無數次午夜夢回的掙紮。呂四娘輕輕按住他握劍的手，蘇挽晴則撿起斷劍，用衣袖擦去上麵的血汙。
    "星脈未斷，輪回不止。"少年忽然輕笑，龍袍下露出半截鎏金藥勺，"不過父皇放心，兒臣比您更懂"取舍"。"話音未落，他轉身走向儀仗，漫天星砂落在他發間，竟化作點點晨光。
    雪停了。呂四娘望著冰湖上升起的朝陽，忽然想起外祖母說過的話："星脈之人，生來就要在刀尖上跳舞。"她抬頭看向林小川，後者也正看著她，眼中有愧疚，有釋然，更有劫後餘生的慶幸。
    "以後別再騙我了。"她輕聲說，"哪怕是為了救我。"
    林小川點頭，伸手替她拂去鬢角的雪花。蘇挽晴將斷劍遞給兩人，劍柄上的篆文在陽光下泛著微光。遠處傳來更夫打更的聲音，已是卯時三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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