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舊世醫光~女弟子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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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舊的木門“吱呀”一聲緩緩被推開,蘇俊和小尾巴踏入屋內。昏黃的燈光在微風中搖曳不定,映出一幅詭異又壓抑的場景:一條被綁得嚴嚴實實的人棍,橫在破門之前。老婦在兩個女孩的攙扶下,顫顫巍巍地端坐在竹席上,正對著跪在跟前的“黃癟老鼠”怒聲訓斥。
蘇俊剛一進門,就聽到老婦帶著哭腔說道:“娘不求你讓娘過上大富大貴的日子,能有一粥一飯就行。兒啊!你為啥非要從賊呢?”
“黃癟老鼠”像搗蒜一般,不停地磕頭,聲音帶著哭腔:“娘,兒錯了,兒真的錯了……”
老人瞧見蘇俊與小尾巴莫雨薇走進來,便停下了斥責。她掙紮著想要起身,卻因體力不支,終究沒能站起來。
隨後,她臉上掛著客氣的笑容,對蘇俊說道:“恩人呐!我聽孫女說了,多虧您出手相救,才把小婦人從鬼門關拉了回來!這份恩情,小婦人便是結草銜環,也難以報答啊!”
蘇俊一聽,先是一驚,而後一歎。驚的是現代的抗生素竟如此厲害,才短短兩三個小時,就把一個嚴重細菌感染的人從生死邊緣拉了回來;歎的是這個時代的細菌對抗生素毫無抵抗力,簡直不堪一擊。本想著老婦人還要再吃一兩次藥才會有此療效,沒想到竟出現了這樣的奇跡。
蘇俊心想,照這情形,老婦人最多再吃三四次藥,就能痊愈了。
小尾巴見蘇俊半天不搭話,嘴甜的她已經微笑著,代蘇俊回答道:“大娘,不用客氣,這是您的福氣……我們也沒做什麽。”
幸好,此時的小尾巴並不知道這些藥的價值比等重的黃金還要貴上幾分。蘇俊暗自琢磨,要是她知道了,還會如此隨意地回答嗎?念及此,蘇俊再度笑而不語。
小尾巴這話一出口,把懂點醫學的阿芳驚到了。被大煙槍打得渾身疼的阿芳,弱弱地說道:“夫人,這病可不是鬧著玩的。我在鐵路上見過太多了,得了這病,十有八九救不回來。”
小尾巴沒什麽心眼,湊到阿芳跟前,眼睛亮晶晶的,笑著把蘇俊跟她講的對未來的想法,一股腦告訴阿芳:“妹子,以後這些都不是事兒。我家那位說了,他以後肯定能研究出新藥,治好這些病。你就看吧!要不了多久,現在那些被當成絕症的虎利拉、肺癆,還有各種爛瘡,到時候都能治好,根本不算啥大病了。”
這話太驚人了!阿芳一下就愣住了,原本黯淡的眼睛瞬間瞪大,嘴巴微張,滿臉寫著難以置信。
她下意識地搖了搖頭,心裏想著,這聽起來太離譜了,簡直像天方夜譚。可再看小尾巴,那眼神裏的期待和信任又那麽真切,不像是在說謊。
阿芳的心裏就像有兩個小人在打架,一個說這絕不可能,另一個卻忍不住對小尾巴描述的未來有那麽一絲期待。
阿芳呆坐在竹席上,腦海中不斷浮現之前蘇俊救治阿奶的場景,思緒紛亂如麻,半晌才憋出一句話:“真……真會有那一天嗎?夫人!我娘就是因為肺癆去世的,到最後大口大口地吐著烏黑的血,我爹在鐵路上做郎中,都毫無辦法……”
“妹子,怎麽不可能呢?”小尾巴微微揚起下巴,帶著幾分小得意,接著說道,“我家那位還說了,這肺癆不過是細菌引起的,沒什麽大不了的。”
“細菌?”阿芳低聲呢喃,內心猛地一顫,那些痛苦回憶瞬間翻湧。
母親臨終時,癱倒在床邊,她撕心裂肺地哭喊,淚水決堤,卻留不住母親的生命。
向父親求助時,那絕望無助的眼神,讓她的哀求顯得如此無力。這些過往,都在催促她做出那個關鍵決定……
“對!”阿芳眼神瞬間堅定,“我必須學會這些,這就是我苦尋的那一束光,能點亮生的希望。”
念及此,阿芳不再猶豫,“嗖”地起身,“撲通”跪在蘇俊腳下,聲音顫抖又急切:“師父,求您收下我!我想學這救人的醫術,我要救每一個在病痛裏掙紮的人!”
剛剛,蘇俊還暗自想著小尾巴回得妙,正偷著樂呢,哪曉得,一個“驚天大瓜”突然砸到自己腦袋上,砸得他暈頭轉向,滿腦子都是問號,完全不知道該咋辦才好。
就在蘇俊手忙腳亂地推辭:“姑娘,姑娘,使不得,使不得啊!我可不是什麽醫生,真收不了徒弟!”這時候,老婦人仿佛和阿芳商量好似的,立馬來了個“神助攻”。
“恩人呐!別的我不敢說,我是恩人的病人,這件事老身最有發言權……要是恩人這樣的醫術都稱不上醫生,那這世上可就再沒有醫生了!”老婦人滿臉篤定,言辭懇切地說道。
蘇俊被老婦人左一聲“恩人”、右一聲“恩人”叫得心裏暖烘烘的,可收徒畢竟不是小事,他得對徒弟的未來負責。
而蘇俊又不是那種“師父領進門,修行靠個人”的隨性之人。
此刻,蘇俊的內心糾結萬分。一方麵,他在心底默默盤算著自己究竟能傳授給徒弟哪些知識和技藝,從理論基礎到實踐技巧,樁樁件件,都得考慮周全;另一方麵,他又忍不住思索自己收徒的緣由,收徒之後會給自己的生活和精力帶來哪些影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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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深知,一旦收下這個徒弟,便意味著扛起一份沉甸甸的責任,可這責任背後,又藏著怎樣的未知與挑戰呢?這份糾結,讓他一時難以抉擇,隻能在心底反複權衡、徘徊 。
常言講,薑還是老的辣。老婦人在阿穗耳畔低聲嘀咕幾句後,阿穗便急匆匆跑來,和阿芳並排,“撲通”一聲,直挺挺地跪在蘇俊跟前。阿芳隻是機械地重複著:“先生,求求您,收我做徒弟吧!” 阿穗卻截然不同。
阿穗的嘴唇微微顫抖,淚水奪眶而出,順著臉頰簌簌滾落,聲音裏滿是壓抑許久的絕望與執拗:“先生,我們不過是想活下去,怎麽就這麽難?漫山遍野的草藥我都采遍了,可還是留不住他們。閉上眼,全是他們疼得打滾的模樣。我不想再看到有人死了,先生,您教教我,哪怕要我拿命去換這本事,我也願意!”
蘇俊還在心裏犯嘀咕,糾結著該怎麽辦,就瞧見心慈麵軟的小尾巴,正用那滿是幽怨的小眼神,可憐巴巴地盯著自己。
蘇俊一眼就明白了這娃的心思,這是盼著他把人收下呢。要是再不答應,這小家夥怕是馬上就要鬧起小脾氣了。
就在蘇俊暗自思忖的當口,堪稱“超級神助攻”的老婦人又開了口:“恩人呐!老身活了大半輩子,按理說早把生死看淡了。可這人呐,越是上了年紀,心裏就越放不下自己的後輩。”
“恩人呐,本不該多嘴,可我實在憋不住。我這小孫女,打小就愛對著樹木、野草發呆。問她在看啥,她總說這是藥,能救人。”
“等年紀稍長些,就整日漫山遍野地找藥,還四處求人教她用藥。她確實是學醫的好苗子,隻可惜一直沒碰上能好好教導她的良師啊!所以呢,恩人呐!老身求你了,收下俺家這個小孫女吧!”老人說完,眼神中充滿了期待。
燈光搖曳,映照著屋內幾人的麵龐。小尾巴莫雨薇滿含期待,眼眸亮晶晶地看向蘇俊,語氣中帶著幾分央求:“哥哥,收下她倆吧!你懂得那麽多,就把這些寶貴的知識傳授給她們,多好呀!”
蘇俊的目光在兩個女孩身上一一掃過,最終微微點頭,應允下來。
就這樣,在南盤江畔的李家村,蘇俊收下了兩名女弟子——林芳與李穗,這也是他民國生涯中首次收徒。有了弟子後,生活悄然有了變化,至少那冒著騰騰熱氣的香茗,如今總能及時遞到他手邊。
兩個女孩滿心興奮,又帶著一絲緊張與羞澀,互相推搡了幾下後,林芳率先鼓起勇氣,輕聲問道:“蘇先生,我們什麽時候可以開始學習醫術呀?” 李穗也在一旁用力點頭,眼中滿是求知的渴望。
蘇俊聞言,並未立刻作答,而是陷入了沉思。片刻後,他神色變得莊重而嚴肅,緩緩開口:“在你們正式學醫之前,我希望你們能先領悟希波克拉底誓言的深意,這是從醫之人的根本準則。”
說罷,他挺直脊背,一字一句,清晰而有力地背誦起來:“我要遵守誓約,矢誌不渝。對傳授我醫術的老師,我要像對待父母一樣敬重,將從醫作為終身的堅守。”
“對我的兒子、老師的兒子以及我的門徒,我會毫無保留、悉心地傳授醫學知識。我將竭盡全力,運用我認為對病人有益的醫療手段,絕不讓病人承受不必要的痛苦與危害。我不會把毒藥給予任何人,也絕不誘導他人使用。”
“我會秉持著清正廉潔的態度行醫、生活。無論踏入誰家,隻為治病救人,不存任何非分之想,不接受賄賂,不與異性有不當之舉。對於看到或聽到的他人隱私,我定守口如瓶,絕不泄露半分。”
隨著蘇俊的話語,兩個女孩的神情愈發專注,臉上漸漸浮現出莊重與堅定。
天邊泛起魚肚白,蘇俊細致地向李穗交待了如何給她奶奶用藥,又叮囑道:“一月之後,讓她們自行到‘園山寨’的金氏本草堂找我。”
隨後,他便與小尾巴莫雨薇踏上小舟,劃過波光粼粼的南盤江,登上了那列冒著騰騰蒸汽,即將開往雲南府昆明的小火車。車輪緩緩滾動,向著未知的遠方駛去 ,開啟了新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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